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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谓的「文明人」却只要稍微遭受一点挫折,就会想到「活不下去了」这几个字,是那样软弱又无力,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们——好坚强!」司琪的声音有点哽咽。
「你了解了?」文飏温柔地环住她肩头。
「我开始有点了解了。」
「还要再看吗?」
「当然要,既然开始了解了,我就要彻底了解!」
「好,那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与驴子拖拉的水车交错而过,黑人小孩拿着各种不同的塑胶器皿去装水,对他们来说,光是那个可以盛装干净食用水的器皿就是比黄金更值钱的奢侈品。
「文飏。」
「嗯?」
「你会买那么多食物和水来,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这里的状况吗?」
「这里最缺乏的就是食物和干净的食用水,我们没有权利到这里来分走他们的配给。」
「所以,你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嗯。」
这点倒不奇怪,毕竟国际间也报导了下少苏丹难民营的状况,只要看过那种报导,就会知道这里最缺乏的是水和食物,难得的是他能考虑到这点,她就没有,当时她一心只思量着要如何尽快找到爸爸。
然而她感到纳闷的并不是这点,而是——
「也不感到震惊?不感到骇异?」
「嗯。」
「为什么?」
「……因为我也经历过同样悲惨的境况。」
说是一个星期,结果那位接手的同事在两个星期后才到达。
不过在这两个星期里,司琪并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她很认真的去了解一切,用眼睛把一切都看进心里去,然后,她开始拉着文飏到处去帮忙,从营地里帮到诊所内,再从诊所帮到难民营里,只要能帮上忙的,她就过去报到。
在诊所里帮忙两天后,她才知道由于其他救援组织也在区内提供医疗服务,所以无国界医生的诊所集中资源为这里被忽略的一群——妇女提供医疗服务,多半是性暴力方面的问题,不过仍不时有受枪伤的男性患者被紧急送到这里来。
「为什么老是把受枪伤的男人往这里送呢?」这种忙她帮不上呀!
「医生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枪伤是急诊,自然要往最近的医疗站送。」司爸爸一边为伤患做治疗,一边回答女儿的问题。
「这是——阿拉伯民兵干的好事?」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民互相残杀?难民是手无寸铁的。」
「可是阿拉伯民兵闯进难民营里来干嘛?」
「抢食物和水啊!」
所以天天都听得到枪声,受枪伤的人也天天都出现。
至于难民营内,食物和饮水一直是最重要的问题,另外,医疗方面也很麻烦,因为他们生病了都会拖到奄奄一息才去看医生,或者受了伤也会自己先贴上那种百年流传下来的正宗土膏药,直到发烂发臭了再去向医生求救。
不过,即使生活环境恶劣到极点,但很奇怪,难民营中的黑人小孩双眼仍然流露着好奇和纯真,对他们来说,只要可以和家人一起、与小朋友在沙堆上玩耍、有干净食水和不用捱饿,这已是上天一大恩赐了。
到了晚上,基于安全理由,小镇会实施戒严,营地里的人员在晚上九时至翌日早上六时都要留在砖墙包围的营地里,二十四小时都有守卫人员轮班驻守,但他们都没有配备枪械。
这等于是变相的被禁锢,尽管如此,司琪也能自得其乐的想点子打发时间。
虽然这里的生活只有无聊又无趣两词可言,没有电视或漫画小说,也不能上网哈啦玩游戏,电台更没有中文频道节目,连英文频道也没有,但起码她能尝试利用有限的材料煮出一顿「丰盛」的晚餐,这也是一项很有趣的挑战。
晚餐后,司琪和文飏一起出去散步——自然还是在营地内。
「文飏,听说今天游击队骑马闯进难民营里抓人呢!」
「放心,那些被抓的人很快就会逃回来。」
白天刚下过一场暴风雨,雨后空气清爽怡人,夜晚显得特别凉快,夜空也格外澄净,星星在天上眨巴着眼,文飏背靠围墙,双臂圈住背贴在他身上的司琪,两人一起仰头望,也对星星眨眼。
「为什么?他们不是自己族人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族人?」
「他们只是用想到的任何方法来持续这场斗争,直到他们得到政府的公平对待为止。」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但阿拉伯人是不可能轻易放弃既得利益的。」
司琪回过身去仰起眸子,文飏俯下眼来与她对视,两双瞳眸都在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所以这些黑人就必须继续苦下去?」
「他们会坚持下去的。」
他们四目相对好半晌。
「文飏。」
「什么?」
「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他们比我这种在平稳中成长,从不知何谓‘拚命努力活下去’的人更有资格活下去。」
「我想,你真的了解了。」
「是的,我了解了。」司琪轻轻道。「那么,你说你也经历过同样悲惨的境况,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吗?」
「……回台湾再告诉你。」
司琪又凝视他片刻,点点头,再转回去背靠在他胸前仰头看星星。
「文飏。」
「嗯?」
「我爱你。」
圈在她腰际上的手臂猝然收紧。
「……我也爱你。」
终于,司爸爸可以回台湾了,离开达尔富当日早上,在诊所内等候车子送他们到喀土木期间,又有三个受枪伤的男人被送来,其中一个不久就死了,因为诊所内没有血库,又没有人愿意捐血。
当地人相信,血就是生命,所以他们十分抗拒捐血。
死者的亲人并没有呼天抢地,即使是他的妻子也没有大哭大叫,只是黯然垂泪,眼睁睁看着挚爱的丈夫被毛毡包裹起来,准备送去埋葬。
对当地人来说,一个人「要死便死」,不会有其他选择。
不久,车子终于来了,载上司琪与司爸爸、文飏后即刻又出发,而司琪一上车就做出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在干什么?」文飏纳闷的低头看。
「脱运动鞋啊!」司琪也很纳闷的瞥他一下:这也看不懂吗?
「为什么?」
「不习惯嘛!」
在难民营的日子里,讲究打扮是没可能的事,司琪、文飏与大部分的志愿人员一样,每天都穿着简便的拖鞋,炎炎烈日下在黄土上拖来拖去。
把已经龟裂的双脚塞回一双舒适的鞋子内,感觉反而不太习惯。
「到了喀土木再买一双凉鞋穿吧!」
「好啊,你也买,我们一起穿情人凉鞋!」
不过他们并没有在喀土木逗留多久,因为那里正在闹游行示威,他们见情势不对,凉鞋也来不及买,慌忙逃到机场准备尽快离开苏丹回台湾,不料司琪无心一句话脱口而出,整个计画又改变了。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还在亚斯文等我们吧?」
「谁?」正待去买机票的司爸爸狐疑地回过头来。
「同校同学啦,」司琪不在意地解释。「我们一起到埃及观光,然后我们脱队到苏丹来,他们说要在亚斯文等我们,可是都过了好几天,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还在那里等的啦!」
「胡来!」司爸爸低叱。「既然说过那种话,就算他们真的已经不在那里等了,我们也得先到那里去看看,证实他们确实不在了才能回去,这是我们的责任。」
见老爸爸不高兴了,乖小孩赶紧低头认错。「是,爸爸。」背过身来再咬牙切齿的喃喃抱怨。「可恶,我又不是没想过要联络那个麻烦的家伙,可是他的手机不通嘛!」
于是,他们只好改变计画先到亚斯文,之后再回台湾。
然而情况并不像他们所想的这么简单,他们到达亚斯文后,发现高群保果然还在等司琪,一个人,至于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