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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琪吐吐舌头。「我要是通知爸爸,爸爸会让我来吗?」
「所以我说你胡闹,」司爸爸又摇头又叹气。「爸爸正在等候同事来接替我,最多再过一个星期,我就会回台湾了呀!」
「款?」司琪顿时傻了。「真的?」
「你以为爸爸忘了你今年满二十岁了吗?我当然会回去,虽然来不及替你庆祝生日,起码也要陪陪你,顺便替你妈妈扫墓。」司爸爸双目进出慈祥的光芒。「不过,既然来了就来了,你就跟爸爸一起回去吧。现在,爸爸还要工作,你还是先回营地,等爸爸工作结束后再和你好好聊聊。」
「遵命!」
司琪开心的亲亲司爸爸的脸颊,再和文飏一起踏着雀跃的脚步离开诊所,想到爸爸将会和她一起回台湾,她的心情不由得愈来越HIGH。
「没想到爸爸还记得我今年满二十呢!」
「我相信他应该会记得。」
「但我真的以为他忘了,像大哥、二哥和三姊满二十岁的时候,爸爸都有特别替他们庆祝,但这回在他寄回来的伊媚儿里一点都没提到,所以我才想说他一定是忘了,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听不到文飏的回应,司琪不禁疑惑地侧眸看去,但见他若有所思的望定前方,眉宇间蹙着浅浅的皱褶,她才想到自己只顾高兴爸爸要和她回台湾,忘了文飏再也见不到他爸爸了,不禁满心愧疚。
「对不起,文飏。」
文飏回过神来,愕然瞥她一眼。「为什么说对不起?」
司琪唇畔浮上歉然的笑。「我忘了你爸爸——」
文飏淡然一哂。「没什么,我刚刚只是想到我妈妈生下我三年后就去世了,爸爸说他不打算再婚,所以我是他唯一的孩子,等我满二十岁的时候,他一定会好好替我庆祝一下——」
他半落下眸子。「虽然他没有机会实现承诺,但叔叔和姑姑替他完成了这件事,我满二十岁的时候,叔叔和姑姑特意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来替我庆祝,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的宝贝儿子成年了,我想,就算爸爸在世也不可能做得更好吧!」
「他们是全心全意要代替你爸爸和妈妈来疼爱你的。」那样的呵护宠爱,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而已。
「确实。」文飏又瞥她一下.「小琪,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又来了!
司琪咧嘴一笑,眼底闪烁着顽皮的光采。「当然想。」
「那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嫁给我?」
「我早晚总会和你结婚的,不过不是现在。」
「但我想尽快呀!」
「想快啊?路上随便抓个人去快吧!」
「小琪——」
「上车吧!」
文飏无言。
看样子他的求婚记还得上演好长一段时间呢!
所有国际救援人员都住宿在有守卫人员的营地,四周围绕着混凝土砖墙,一半砖一半木搭成的陋屋里摆着十几张会发出吱呀怪叫声的木板床,有蚊帐,但并没有特别分隔开男女,厨房里只有煤气炉和煤气推动的冰箱,烤箱、微波炉那种东西听都没听过。
洗澡仅提供一桶水和一支水龙头,请自己决定如何搭配,先泼水或先转水龙头都可以;汽油发电机也只有在晚上八时至十一时运作,其他时间得点蜡烛来品尝古人那种西窗翦烛的文雅意境;厕所是最原始的茅坑,不供应冲水系统,麻烦自己吐口水,谢谢。
再加上许多不请自来的访客,苍蝇、飞蛾、蚊子、青蛙、蜥蜴和蜘蛛,对享受惯文明生活的人而言,这简直是一整个地狱,但与难民营那种用禾秆、竹枝和帆布搭成的茅屋,饮水竟是白色的泥水相比,这已是天堂。
「你想做什么?」见司琪掏出手机来,文飏问。
「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呀!」
「我想应该打不通。」
「咦?真的耶!」司琪皱眉瞪着手机萤幕,一点讯号都没有。「但高群保明明说手机可以用的。」
「现在是雨季,这里的手机基地台很容易被大雨破坏,我看起码要两、三个月后才能修理复原。」文飏掏出他的手机。「用我的手机吧,这支是卫星电话,应该没问题。」
「原来你有两支手机。」司琪惊讶的接过来前后翻看。
「工作需要。」文飏应道。
「这句台词不流行了,」司琪没有抬头,继续翻来覆去的检视那支卫星手机,比一般手机要大一点、重一些。「请你换一句,oK?」
「……我喜欢?」
司琪横他一眼,迳自拉开天线,按键打回家报平安。
「喂,三姊?我是小琪啦,跟你讲喔,爸爸说——」
文飏在一旁默默等待,她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丝不安,仿佛在犹豫、在考虑,又像是在忧虑、在烦恼。
他在担心什么呢?
晚上七时,天开始黑了,司爸爸才回到营地里来,用过简单的晚餐后,司爸爸便捉来文飏仔细询问,得知文飏是在家族公司里上班时显现出满意的表情,再得知文飏兼职画漫画时又有点愕然,但并没有不悦的表示。
「找对象要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一旦认定了对方就不能三心二意,感情的事是不容许你玩游戏似的再重来的。」这是他唯一的忠告。
司琪顿时笑开了。
爸爸同意了!
在达尔富的第一夜,由于疲累,司琪几乎一倒下就睡着了,却在凌晨两点被「砰!砰!」声响惊醒过来,并很快意识到那是枪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她正想跳下床一路逃回台湾去,临床的司爸爸却对她摇摇头,然后蒙上被子继续睡他的。
虽然司爸爸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司琪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再入眠,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到真正的枪声呢!
直至听到守卫巡视的脚步声,她才逐渐安心下来,闭上眼再次睡过去。
早上五点左右,远处的回教寺院传来伊斯兰教徒的颂祷声,正式宣告一天的开始,七点前,所有工作人员在一起享用早餐,当地面包抹上果酱配茶或咖啡,不可口,但起码能填饱肚子。
「爸,爸,昨晚那真是枪声吗?」她有点兴奋地问。「大家怎么都不害怕?」
司爸爸莞尔。「在这里每晚都会有枪声,你最好不要大惊小怪。」
「是喔,原来大家都习惯了。」眸子飞向身旁。「那你呢?文飏,你也不害怕吗?」
「我是男人。」文飏沉静的回道。
「男人就很了不起?」
「……不,男人害怕也不能说出来。」
标准见风转舵的回答,司爸爸不禁失笑,司琪娇嗔地横他一眼。
「爸,有什么好笑的嘛!」
「没什么、没什么,我要去工作了,你们自己逛逛吧,可别跑太远了哦!」
在这里,早上的道路相当繁忙,联合国和各个救援组织的汽车来来往往,司琪拿数位相机拍了几张,随即拉上文飏跟着司爸爸搭一趟顺风车。
随后,在难民营里,她在无比震惊的感受下拍下一张张令人心酸的照片,营内一万两千名难民中有很多妇女和小孩都是家里的唯一幸存者,大部分男人和大一点的少年都在阿拉伯民兵的袭击中被杀。
同时,透过文飏的翻译,她了解了战争到底因何而起,开战之后他们又经历多少灾难、失去多少亲人,将来更不知究竟会如何?
「她说——」文飏低沉地道。「她爸爸和姊姊被政府的阿拉伯民兵杀死,她被强暴生了一个孩子不到一岁就死了,但她们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哭叫,被强奸时不会,生产时不会,孩子死了也不会,如果她们允许自己感到痛苦,就会不知道如何生存下去了!」
目注那位用宽大的布巾包裹住头和全身的年轻黑女人,司琪鼻头愈来愈酸涩。
如此坚忍的毅力,强悍的生命力,无论多么艰辛的环境,多么困顿的生活,她们依然尽全力挣扎,努力要多活过一秒钟、一分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这才是生命的真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