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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过,我们现在的国文程度超烂,成语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了,我只懂得嘴巴大就能多吃几个!!」
「可恶!」
司家的餐桌上总是战云密布、炮声隆隆,不是因为他们的感情不好,相反的,是太好了。
虽然这五兄妹的年龄并不是很接近,恰恰好都相隔三岁,但五个人却几乎是同一个样,不是长相太相似,而是个性一模一样,从十六岁的司小弟弟到二十八岁的司家老大哥,不管是男或女,无论是谈吐作风、行为举止,全都一个样的乐观爽朗、幽默快活,了解其中一人就等于了解他们五兄妹所有人了。
唯一不同的是年龄在他们身上造成的差异,但那也只有在某些特定时候才会出现,平常时候,他们都是一样的年龄,同一个等级——幼稚园等级。
「我要走了!」司琪起身,顺手把自己的碗筷拿到厨房去。
「才六点半耶!」
「我想先慢跑几圈。」
拎了背包,朝仍在餐桌旁的人挥挥手,司琪便出门去了。
「今天轮到谁洗碗?」
「……」
突然间,餐桌旁的人一溜烟不见,全都「慢跑」去了。
住在永和的人都知道,福和桥下有个假日花市,每逢例假、连续假日、星期六日,花市里会排上满满的摊位,提供价廉物美的盆花、鲜花,各种园艺材料及艺品玉器等,不过对永和人而言,那儿更是早起运动的最佳场地。
譬如司琪,她每天早上都会到福和桥下担任义务舞蹈老师,带领那些阿婆、阿嬷、阿婶、阿姨们跳土风舞,做减肥韵律操,再穿插教一些探戈、森巴、街舞等等,不过不能太复杂,不然那些老阿嬷们一定会断成一截截给她看。
嗯,好久没跳街舞了,今天就来教几招新舞步吧!
快步通过斑马线,跑上堤岸阶梯,越过空荡荡的早市摊位,再三两步跳下阶梯,司琪习惯性的先往河滨运动场望过去,早起运动的人还真不少,不过桥墩下的场地仍然没有多少人,半张熟脸孔也没有……
「嗨,早安。」
「……早安。」
除了那个老是坐在墙边画画的男人。
她不认识他是谁,只知道在大约三个多月前,他突然出现,每天总是比她早到,比她晚离开,既不运动也不和任何人搭讪,自顾自画画。
而她之所以会特别注意他,并非因为他是美美的俊男或酷酷的帅哥,事实上,他相当不起眼,二十六、七岁,除了五官十分清奇,秀气得像女孩子之外,毫无半点吸引人眼光之处,任何视线扫到他那边绝不会多停留半秒钟。
然而,就在他出现的第一天,当她好奇的多看他两眼时,不经意与他的眸子对上,只不过那么一眼,刹那间,她的心情沉重地摔落到谷底。
自他眼中,她见到沉重到令人受不了的寂寞。
其实寂寞的人到处都是,就连她偶尔也会寂寞一下,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寂寞就寂寞,有什么好沉重的?
可是,他眼中的寂寞硬是让她感受到一股无以名之的沉重感。
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感会使感受到他的寂寞的人也跟著心情沉重起来,然后那一整夭,她的心情都在谷底像蚯蚓一样爬来爬去,怎样也high不起来。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无法不注意他,因为好奇。
然而,每当她尝试想接近他时,光是把目光移向他那边,他就会腼腆的垂下脸庞,不安的埋头猛摇画笔,不敢再抬起头来,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害羞的国中小女生,害她接近的念头才刚冒出一个头,就忙著再装箱塞回仓库里去。
她可不想让对方误以为她是专门诱拐无知少男的奇怪欧巴桑。
不过,总是天天都见面,三个月来多少还是有点成果,只要她装作不经意的从他面前走过去,顺口说一声早安,他也会腼腆的回一声早安,但仅此而已,再多就没了。
「你……」
看吧、看吧,她只不过多说了一个字,他又低下头去猛画画不说,居然整个人转向另一边去了。
算了,跑步吧!
「好,时间差不多了,各位阿婆、阿嬷、阿婶、阿姨们,今天教的新舞步,请不要明天就忘掉!」
「我一定会忘记!」
「好好好,我会重教,不过,阿婆,至少要记得一步吧?」
「一步啊……第一步?」
「哈哈哈,可以、可以,记得第一步就行了!」
「那没问题。」
「还有,请记住,要先做暖身运动,不要人一到就马上跳舞!」
交代完毕,司琪拍拍手,散场,回身收拾好卡拉OK伴唱机的电线,推到管理处办公室去借放,跟管理处的阿伯哈啦几句后便挥手道别,正想直接回家,眼角不经意扫到那个正在专心画画的男人,眼珠子一转,忽地咧出一抹贼贼的笑。
之前为了上课,她总是时间一到就赶著走人,但现在放暑假了,她不必再赶上课,自然也不必急著走人,那就留下来多晃晃吧,至于晃到哪里呢?
嘿嘿嘿……
噙著顽皮的笑,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溜到那男人身后,小心翼翼的倾身往他的画本上凝目看去,想说欣赏一下他的旷古绝世大作,谁知才一眼她就愣住,再猛眨两下眸子,旋即很不客气的爆笑出来。
「搞屁啊,我以为你在画什么了不起的艺术杰作,原来是在画这个!」她不但笑得很不给人面子,还一把抢过他的画本来,就地盘膝坐下,津津有味的一页页翻看,不时放出明朗的大笑声,很放肆,但也很悦耳。
好半天后,她终于把整本都看完了,这才把画本还给他。
「真有一套,你是……呃?」她骤然收音,不可思议的盯住那男人。
不敢相信,他在脸红耶,一个会脸红的大男人,稀有动物!
「请问你几岁了?」
「……二十七。」
「哇,是个大男人了呢!」司琪很夸张的惊叹道,再指指他的脸。「你知道你在脸红吗?」
红烧蹄膀霎时又多熟了好几分。「知……知道。」
她怔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又捧腹笑得比刚刚更夸张,眼泪都冒出来了。
「My god,我才十九岁都没红过脸,你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居然会脸红,可以列入濒临绝种生物名单了!」
「我……我不习惯跟女孩子说话。」
「是喔,那你一定是那种被父母哄在手心里的乖宝宝。」司琪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叫司琪,你呢?」
「……文飏。」
「太阳的阳?」
「远飏的飏。」
「原来是那个飏。」司琪喃喃道,再指指画本。「你是漫画家吗?」
没错,他画的不是素描,更不是什么艺术大作,而是漫画,类似四格漫画的诙谐小品,虽然他的画风相当男性化——他本来就是男人嘛,但以市面上的漫画书来比较,他的画可以称得上漂亮,甚至比女漫画家画得更精致。
「是曾经那么想过,不过,这只是个人嗜好,随便画画罢了。」文飏赧然道。
「可是你画得超棒啊!干嘛,你爸妈不准你画?真是,这时代就是有那么多父母喜欢勉强自己的儿女,其实每一行每一业都有奋斗的价值,为什么一定要界定某种职业才是好的呢?」
「有时候,不是父母的因素,而是环境不允许你做选择。」文飏低喃。
不是父母,是环境?什么环境?
司琪一愣,张嘴想再问,但一瞬间,她又被悄然浮现于他眼中的寂寞打倒了,那张清秀得近乎清冷的容颜虽平静,却透著一股淡淡的无奈。
「呃,我说啊,既然你画的主角多半是我,是不是早就应该给我看看你的画了?」下意识,她立刻转开话题,因为不想看见他眼中的寂寞,太沉重了,她实在受不了。「啧,我的胸部真有那么大,腰有那么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