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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对不起我收下了。”何霜径自道,“我猜你先前并没预料到会出现那样的状况,而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那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
何霜这番话后,在场另外两个人俱都冷静下来。
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
“我说不上来,那日我在河道看见奇景,此前,方家兄弟都猜河道连着那边,我便只顾着盯那河道。我记得我明明紧紧攥着你,可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你就不见了,方家兄弟喊我半天,都说我像丢了魂。”元轸慢声道,“后来我四处寻你,都没寻见,与我同行诸人都说河道有妖魔。”
“你再仔细想想,我是怎么不见的,你们船过河道的时候,你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元轸摇头,“不曾,只是那河道……似能摄人心魂。”
“摄人心魂?”
“当时我听不见任何声音,身上也不曾有什么反应,脑中几近空白,你如何不见的,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全没印象。”
“所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元轸忽然抬眼直视向何霜,目光粼粼,他本来长相气质就都不错,此刻蒙上虚弱的病态,反而给他添了一份别样的气质。“你确是在关心我的身体?是当朋友的关心?”
何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想解开和徐元礼的十指紧扣,下意识地去摸鼻子,不防被徐元礼扣得更紧。这点动静很快被元轸看在眼里,只见他眼神闪了闪,别过头去。
“我确实关心你的身体,因为我想知道河道是不是伤人,为什么会伤人,怎么伤的人,会不会继续伤害别人。以及,”顿了顿,何霜又补充道,“我也还当你是朋友,不过,不再是之前那种朋友了。”
元轸闻言兀自低头笑了笑,良久,他说:“我明白了。”
很快,佣人来送客。
何霜和徐元礼一同步出元家园子,再未见到镇长。徐元礼提议船行回家,何霜心知他有话想问,要避开路上行人,随他一道走去元村渡口。
时临傍晚,晚霞堆在天边,照得河水一片火烧。
元村河道人多,徐元礼特地转了一条小道划行。小道逼仄,两侧长有茂密的茅草,徐元礼站立在船头,一下用船桨拨茅草,一下又用它划船,一步一停,行路艰难。
“这是能走船的河道吗?”何霜禁不住问。
“春季水浅,通行不易。”徐元礼道,“但这确实是船行道。”
听他这样说,何霜猜这一程必定很漫长,索性往后一躺,倚着船板看晚霞。
徐元礼看她一派闲适的样子,终于问起:“你今日去见元轸,是为那日暗门之事?”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何霜道,“镇长找我找得突然,我没来得及跟你通气而已。”
“他的话……你信?”
“信,他没必要骗我。”
“你不该如此轻信于他。”
何霜耳边听着小船将将要搁浅的声音,脑中联想的却是元轸那晚的遭遇,关于她是怎么从他手上脱出去、怎么从他船上凭空消失、暗门的通行原则究竟是怎样,她实在太好奇了,假如以后她想带别人离开,元轸的遭遇必须列入风险项,毕竟之前徐致也曾在暗门有过相似经历。
“对了,”何霜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转看向仍在和茅草作战的徐元礼,“那天晚上你是一直在水里?”
徐元礼点头。
“你没看见他的船是怎么消失的吗?”
“我只看见你。”
何霜tຊ被他不经意的情话“中伤”,好半天忘了自己提问的初衷,还是徐元礼察觉到她的沉默,忙碌中低头看向她,“你想到什么?”
何霜顺手从旁边摘了根狗尾巴草,叼进嘴里咀嚼了片刻,忽然觉得没味,于是冲徐元礼勾了勾手指。
徐元礼朝她递了个疑问表情。
“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
徐元礼放下船桨,神色好奇地倾身前往聆听。
何霜一把勾住他的后颈,徐元礼站立不稳,眼疾手快出手撑在何霜头靠的船板上,两人鼻息相闻,呼吸都很不稳。何霜目光定定地看着夕阳的霞光从徐元礼头顶蔓延至下巴、颈部,他整个人都是橘色的,可爱到令何霜心底止不住地滋生出一股“暴力”的想法,想用大力把他搓圆揉扁。
最终,何霜却只是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手用狗尾巴草在他脸上来回逗引,若即若离地流连,她很享受这样的乐趣。
直到狗尾巴草被徐元礼一把揪住,毫不客气地被扔去河里,何霜一下子失措,探头想去捡回来。
徐元礼没给她这样从容的机会。
船体摇曳,因为徐元礼刚刚撑船的手此时托在何霜脑后。
明明已是夕阳天,半点热度没有,何霜却觉得如入三伏天,热浪袭人,徐元礼真是胆大包天。
第54章 70
、真相
寒食节后一天是清明节,江南地带,气候完全应了那首关于清明的诗。明明前几天还阳光明媚的天气到这一天却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何霜作为客人,原本不适合随徐元家人上坟拜扫。因为徐元礼那位蒋姓的曾外祖父没有其他后人,都是徐元礼每年独自上山拜祭。想到何霜已不算是外人,加上这位曾外祖父生前就一向对那边的事务很狂热,徐元礼特别征求了母亲的同意,带了何霜上山。
徐元礼这位曾外祖父葬在东山脚下。
虽然例假差不多已经结束,出行前何霜还是犹豫着问徐元礼,既然舟口镇扫墓循古礼,女性来例假去扫墓会不会犯忌讳。徐元礼闻言神情错愕,“舟口镇循的是古礼,并非迷信。”
沿田埂小路去山脚的一程,两人遇上不少扫墓的村人。有的即使隔了几块田的距离,也仍会亲切地和徐元礼打招呼,只是目光移到何霜,都会礼貌地避开。
对于这些眼神回避,何霜这几天已慢慢习惯,能始终维持得体笑意。直到两人离东山越来越近,几乎不再遇到其他人,何霜禁不住疑道:“奇怪,为什么除了我们,好像没人来东山?”
“东山非本镇原有之山,一向被村人引为不祥。”徐元礼道。
“这个不祥难道不是迷信?”
徐元礼闻言摇头,“这不是迷信,东山是天灾之后凭空乍现的一座山。山上奇诡之处至今未解,又兼有野兽出没,没人会把自己的亲人葬在这随时会消失的险境之中。”
“那为什么你曾外祖父……”
“曾外祖父是奇人,听闻自他接任老先生以后,行事作风一贯不容于常人。将坟地设在东山脚下是曾外祖父自己的遗愿。他老人家到晚年时已不大同亲属来往,完成他遗愿的正是现任老先生。”
“原来是这样。”
“我母亲和老先生的宿怨便始于斯。”
“等等,我对一对。”何霜一边小心应付脚下泥泞,谨防自己跌下田埂,一边细捋上一辈人物关系,“你的曾外祖父就是你母亲的祖父。那你母亲的父亲就是你曾外祖父的儿子,他只有一个儿子?”
“曾外祖父与曾外祖母很早分家,只生了一个儿子。”
“你外公也只有你母亲一个女儿?”
“是。”徐元礼道,“外祖母、外祖父身体都不大好,年纪不过半百,便相继去世了。母亲往上一脉,确实人丁单薄。”
“怪不得你母亲把命看得这么重,啊!”千防万防防不住草鞋踏泥路,何霜一下没注意,还是失足滑到了右侧灌溉水沟里。
所幸只是一只脚滑下去,另一只脚还盘旋卡坐在狭窄的田埂小路上。只是这样一来,左脚承受的压力太大,何霜本来没察觉,等到徐元礼把她从水沟拖起来,她才感到左脚脚踝一阵尖锐疼痛,大约是扭伤了。
细雨还在下,徐元礼斗笠戴得大,为了就近照顾何霜,他索性摘掉斗笠,蹲下替她检查伤情。
他这套“扶伤”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离得近,何霜看着如丝的细雨分别落在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略显浓密的睫毛上,又见他神情认真地给她按脚,仿佛这是天底下唯一的一件事。何霜继而注意到余光中的世界,青山绿水、烟雨濛濛,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她总是能轻易攫住这样的小时刻,不特殊也不舒适,全不像过往她对浪漫的想象,今时不同往日了,今时总被这样的小时刻击中,使她不时从心底上泛一股股古老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