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舅插班进了京津大学,和我父亲同班。两个人成了最好的朋友。对了,那个时候我父亲还叫秦仲恩,因为在家行二,上面还有个哥哥,不过在文/革中去世了。秦家也是书香门楣,我祖父秦宪宜是当时国内有名的宗教学专家,文/革时沉湖自杀;祖母林珊,原来是京津大学里的中文系教授,被批/斗时摔跛了腿。”
那个可怕的年代离阮沅太过遥远,阮沅有些讪讪的,为自己不知道如何接嘴。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个时代的大学生,还是全国顶尖大学的大学生,你爸爸后来怎么会——”
秦亦峥却说:“介意我抽根烟吗?”
阮沅摇头。
秦亦峥掏出烟来点上,深吸了几口,才继续道:“我母亲和我父亲是早恋,我算是他们偷食禁果生下来的。”
“他们为什么会分开,都有了你了。”
“可能我的叙述有点混乱。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和我母亲已经分开了。”秦亦峥的语气有几分邈远,“你知道的,我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我七岁之前,基本上都是和我母亲还有外祖母在日本生活的。”
“你,你外婆是日本人?”
秦亦峥点头:“对,她真名叫安藤喜江,真实身份是日本外务省的间谍。”
阮沅这回目瞪口呆了,他全家都像传奇一样,叫她自己越南末代王朝阮朝王室后裔的身世背景都不够看了。舔了舔嘴唇,阮沅问道:“你外祖母是为了窃取情报才嫁给你外公?”
秦亦峥掐了烟,笑起来:“谁知道呢,或许也有爱情吧。当年我外祖父负责粒子加速器的建造工作,结果图纸失窃,他们被关了几天后又放了出来,说是窃贼找到了,就是我父亲,在他家里发现夹着图纸的书籍。”
“是你外婆?”阮沅已经猜出了故事的轮廓。
“对。当时我母亲刚怀了我,我父亲还什么都不知道。为了救他,最后是我外婆出主意,让寄居在秦家的一个姑娘去自首顶了罪。”
“偷窃国家机密,在当时罪名应该很重吧?这个姑娘能愿意?”
“外祖母利用了她对我父亲的感情。”秦亦峥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人心自古就是偏的。大概人在做,天在看。我父亲放出来之后急着去和我母亲相会,被我祖母喝住了,她已经看透了秦家这次的无妄之灾都是拜顾家所赐,还带累了一个无辜的人,两人争执当中,祖母从楼梯上摔下去,临死前要求我父亲离开我母亲,娶林菱,也就是那个顶罪的姑娘。”
“我母亲被我外婆带去了日本。因为交出了图纸,任务失败,吃了很多苦。后来我外婆委身于一个黑帮的首领,日子才好过了些。”
女人,难道就只有出卖自己的□□和灵魂,才能过好日子吗?阮沅听得有些愤怒。
“外祖父经历这样的家变,心灰意冷,向家族低了头,带着我舅舅回了美国。我母亲也不知所踪。我的父亲觉得受到了双重背叛,朋友,爱人。他放弃了研究生的学业,一心想帮林菱减刑。一个学生,没钱没权,谈何容易。当时蔺川比较乱,他改名叫做秦林恩,一个人出来闯荡,居然阴差阳错碰上了 ‘贵人’,一个做枪药生意的美国人,他人聪明,又肯吃苦,就这样一脚踏进了纽约黑帮。”
“差不多七年的时间,总算帮林菱翻了案。等到我母亲好容易找到父亲的下落,她发现父亲改名叫做秦林恩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妙,再见到怀孕已经五个多月的林阿姨,她根本接受不了,找人撞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阮沅打了个哆嗦,顾倾城居然如此狠戾性烈。
“这一撞彻底变成了死结。”秦亦峥想起母亲每每酒醉之后大哭的那番话——“我为他,远走东瀛,生下儿子,含辛茹苦,在一群狼里面战战兢兢讨生活,还要给他秦仲恩守身如玉,身上随时都带着匕首。可是我等到的是什么?和别的女人结婚,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指着鼻子骂我,说他人生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我,就是和顾家扯上关系!”
从此,她开始放浪形骸游戏人间,丽兹酒店有她的长包房,多少入幕之宾裙下之臣,散尽千金出乖卖丑只为博她一笑,谁人不知道COCO顾倾城/的名号,声名高炽艳名远播,她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报复父亲。
若她当真能从中获得快乐也就罢了,可她分明就不开心,,这又是何必。
可是这些,他不愿意就这般直白地坦露在阮沅面前。于是秦亦峥只说了一句:“她变成了你现在看见的顾倾城。”
阮沅只觉得这个故事听得自己浑身冰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