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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槌(42)
作者:荆盼 阅读记录
宋聿诚迈开步子,丢给她一个背影:“hana,去开间房。”
路过一扇窗,往外瞧了眼,夜幕低垂,庄园酒店亮起灿烂的长灯,良辰美景不忍辜负。
与他们一起吃饭的是休斯集团负责地产部门的副总,也是这次地产拍卖的总负责人。
汪雷一身黑色唐装,手腕戴着一串紫檀木佛珠,五十岁的男人脸上皱纹不多,梳了个时髦的油头,鬓角混着几根白发,看上去神采奕奕。
除了这层身份外,在场只有姜怡妃知道他是位燕都老尖儿。汪家在辉煌时期收藏了许多名贵艺术品,如今虽然富到二代低迷了,但手上有不少好东西。
所以她不是陪沈洵祗应酬,其实是受到了汪雷的邀请来看副画。
买家和卖家私恰比较常见,一顿饭,她与沈洵祗有各自的利益,互不干涉。
一进门,汪雷热情地招待他们,与沈洵祗攀谈几句后,他的人送来了一轴画卷。
为了引入话题,汪雷先来了一场猛夸:“姜总,我的老友告诉我,现在您是燕都古画第一人,经手过许多上亿的书画,今日不知可否帮我掌掌眼。”
沈洵祗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望向她,调笑道:“莺莺现在还挺出名?”
姜怡妃轻撇他一眼,往前坐了坐,故意躲开他伸过来拦腰的手,目光越过去,说起了场面话:“第一人不敢当,大家愿意把收藏品托付给我们崇瑞,是我们的荣幸,我巴不得帮汪总多看几幅,涨涨眼界。”
她语调轻盈洒洒,笑容嫣然。
沈洵祗不由地愣了愣,自觉收手,坐在沙发上,撑着脸,看着姜怡妃随汪雷走到长桌边,她白色的职业装很是晃眼。
他眯了眯,突然有种需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人的想法。
桌上,画卷徐徐淌开,未展现出全部,姜怡妃一眼辨出,果断道:“《翠堤飞燕》。”
远景的山水气势磅礴,中央是清凉的小桥流水人家,野花遍地绽放,一大只燕子从枝繁叶茂的树冠中穿过,眼睛画得活灵活现,赏画者好像在透过它的眼睛欣赏秀丽珍稀的美好春景。
汪雷竖起大拇指,赞叹:“姜总,好眼力!”
沈洵祗起身踱步过去,脸上饶有兴味:“时樾的《翠堤飞燕》?”
他的语气温润带着点儿上扬的语调,姜怡妃愣神须臾,她忽而想起,这幅画可能对他来说有其他意义。
她倏尔停下想要说的话,偏头望向他,眉梢轻挑,浅笑着试探:“沈总,要不您先来赏?”
沈洵祗在她眼底找到了过去的影子,有些欣慰,他虽不太懂这些,但也不想摘了她抛给他的橄榄枝:“燕子画得形神皆备,应可称之为妙品。”
“就这些?”姜怡妃收敛笑意,无名生起股郁气。
“时樾是书画大家,奈何不在我的认知领域,”沈洵祗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小姜老师的高光时刻,我就不插嘴了,继续吧。”
“……”姜怡妃欲言又止,感到懊恼。
她刚才在期待什么?
脸上没有表现出情绪,可心理难免失落。
这恰恰说明了,过去那些她在意的东西,别人根本没放在心里。
他竟然不记得他对她说的话,他们之间最初的情谊,是在山月美术馆,小时候的他向她描述飞燕草,说——
“琉璃点翠,罗旖飞燕。”
男人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与她心中所想的话语重合,像一道悠扬的旋律,穿透屋子,燕子携它跃进画中,与山水交合,与她的心灵相通。
姜怡妃循声回头。
端着酒杯,男人信步而来,所有光好似都投到了他身上,灰色的西装外套敞着,半温雅半慵懒,目光好整以暇。
“宋老师果真属狗?”姜怡妃不顾他人视线,主动认领这位不速之客,“闻着好物就来了。”
他们像熟络的老友,一见面可以互相揶揄调侃。
宋聿诚悠然地晃了晃酒杯,笑称:“好浓的沉香味儿,不来品鉴下怎么行?”
第30章 带雨
姜怡妃声音云淡风轻, 后腰倚在桌沿,一只手很随意地抓住桌角,眉眼之间似河畔悠悠飘荡的垂柳, 表情松懈下来。
沈洵祗觉得她现在说的场面话掺杂着欣喜, 是宋聿诚的出现让她的状态出现了变化。
喉咙里喝下去的红酒,顺着胸腔反上涩酸味,沈洵祗向他举起酒杯,似笑非笑:“宋先生好雅兴,用餐时间到处窜门, 是燕都传统?”
“沈总大老远来我们燕都,不习惯开胡同路, 不习惯民风, 怎么?水土不服?”宋聿诚低手递杯, 戏言, “都怪我们姜总没把您接待好。”
语调热情又客气,彰显东道主之风,两个普普通通的“我们”,听在他人耳力好像横了条杠, 划清界限。
高脚杯相碰, 轻灵的声音中隐约溅开火星,姜怡妃下意识眨眼,那一点点碎闪原来是玻璃折射着室内的灯光。
反应虽然慢了一拍,她听出了宋聿诚是故意拖她入浑水, 抬了抬下巴, 噎回去:“嫌我招待不周, 不如宋老师带沈总转转燕都?您整天在家猫着,没几个朋友吧。”
她的京腔里带着点儿女人特有娇气, 沈洵祗忍俊不禁,以为她在帮他说话,便配合地拿出手机:“我倒是不介意与宋先生交个朋友。”
提醒宋聿诚别乱搅局,却引起沈洵祗的误解,姜怡妃嘴唇微张,刚想阻止他们交换联系方式,却晚了。
宋聿诚的视线在屏幕上顿了顿,熄屏,他的目光投过来,看不清眸底,姜怡妃抿了抿嘴,不悦地挪开。
他说怕麻烦,却不拒绝沈洵祗的挑衅,男人和女人的乐趣点不一样,或许宋聿诚有其他目的。
汪雷挥了挥手,暗示欲上前劝离外客的助理退下。
他看来人也颇为眼熟,能进玉堂这样私人的酒庄,身份必定不容小视。
“姜总的朋友,我当然欢迎啦。”他很兴奋,把话题拽回正轨,“姜总,我想咨询一下这幅画的市价。”
正如高杰所推测,若是第一次见面,汪雷就挑起估价的话题,那么急于出手的概率很高。
“构图造型,山水风貌以及半没骨的技法都符合时樾的创作风格。”姜怡妃再次将视线投入画中,她着重查验款识和印章,思忖片刻,她报出估价:“两千万。”
“这么多?”汪雷喜笑颜开,追问,“能否帮我尽快介绍一位买家?我可以接受私洽。”
生意找上门,姜怡妃自然高兴:“我觉得——”
“汪总可是有资金周转的烦恼?”沈洵祗打断了她的话,撇给她一个眼神,推了推眼镜,“我可以买下这幅画,两千万。”
两千万换一块城北的商业用地,他这算盘真是打得飞快。
沈洵祗的眼神她很熟悉,意思是让她停嘴。
到嘴的肉要不要让出去,姜怡妃有些纠结,卖沈洵祗面子,或许可以让他早日拿到项目,快点儿离开。另外,她这时候极力争抢拍品,有适得其反的风险。
汪雷家虽然是老尖儿,但他本人还是拍卖场新人,不会给予他太多信任。
彼时被晾在一边的男人看出了她的犹豫。
宋聿诚清了清嗓:“姜总说的两千万是底价?”
掀起眼皮,瞳孔亮了亮,姜怡妃突然被他点醒,迅速回答:“是。”
她是拍卖行的人,在征集拍品时若把客户咬得太紧,很有可能会让他们生起顾虑,不敢轻易出品。
但如果有懂行的人在一边好言相劝,或许能有拿下的机会。
“那您就亏了,”宋聿诚双手抱胸,语气有些惋惜。
“这...”汪雷表情疑惑,脸上笑容僵住,果然上钩了。
姜怡妃笑着解释道:“我的客户名录里对时樾感兴趣的人有很多,您这幅是稀有品,放到拍卖会上只会高于这个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