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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季婉说,你或许对我以前的形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说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上赶着地去套近乎,熟悉的套路会勾起你不好的回忆,让你觉得我别有所图。”
霍述嗤笑一声,整个身子都在打颤,“天知道,那天我保持距离装作和你不熟,装得有多辛苦!”
“我就知道,你背后有高人点拨。”
“什么高人,她就是个庸医。”
霍述很轻地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不自觉靠近她的啊,人的意志力再强,又怎么能和本能抗争?”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林知言喉间有了苦涩的味道,“以前,你视理智高于一切。”
“是吗?或许是你教会了我,只可惜……”
他似笑非笑,“可惜我领悟得太晚了些,幺幺不要我了。”
“霍述……”
林知言喃喃,问了一个她今天不问出口,可能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会后悔、当初的实验吗?”
“后悔没有用,幺幺。我只看当下和未来。”
林知言哑然,真是个标准的“霍氏零分答案”。
“我还是没弄懂,正常人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霍述闷咳一声,自顾自笑说,“我尝试过,幺幺,但我做不到。”
二十天前,霍述站在酒店楼下打手语,告诉林知言:【我试过了,但我没办法做到。】
原来是指这事……
他也想过放她在深城开始新生活,不出现不打扰;他忍了三年,却因她的一句“相亲”而功亏一篑。于是他宁可戴着枷锁画地为牢,也绝不后退。
林知言始终无法相信,一个人——还是天之骄子的一个人,怎么可以为了她而做到这种病态的程度?
但事实上,霍述的确就是这么个人。
就算天崩地裂,他也会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是桎梏也是保护。
“他们说我偏执,没人喜欢我,我一点也不在乎。可你不爱我了,我才感觉到心口的疼痛,想对你好,但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霍述的语气又呈现出那种醉酒后的迷离,但是要更虚弱些,像是压抑着什么极大的痛楚般,呼吸断续而颤抖。
林知言想让他停下,然而他却像听不见似的,自顾自咳笑。
“我没有病。我只是不能接受万分之一的失败,因为,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困顿至极。
林知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抬手在他身上摸索,却摸到了满手的冰冷黏腻。
车子被半埋在崩塌的石块中,酒味夹杂着草木泥石的土腥,以至于林知言没有注意到这股浓烈的铁锈气息。
“你在流血!”
林知言尖叫出声,手指顺着那一片黏腻往上,摸到了从他腰侧刺出来的、一截拇指粗的锋利断木。
那一瞬,林知言浑身汗毛倒立,脑中一片空白。
车子滚下山坡时,压断了很多灌木丛和树枝,那些小乔木的断口就像刀刃一样尖锐,车身无异于在刀山剑树上滚过。霍述光顾着护住怀里人,大概就是在那时被刺入车窗内的断枝扎入身体,几乎将他从后往前贯穿。
她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自己被人护在怀里,尚且弄了一身的擦伤磕伤,充当肉-垫的霍述又怎么可能只是简单骨裂?
“你要止血,止血……”
林知言徒劳地用手去捂他的伤口,手指却抖得厉害。
她根本不敢想象霍述是忍着怎样的剧痛,坚持陪她聊了这么久。
“嘘,嘘!幺幺,听我说。”
霍述抬手按住她因害怕而不住发抖的肩膀,虚弱的声音有种残忍的冷静,告诉她,“你的腿能动,可以试着去够方向盘,踩住喇叭按键不要松。有人听见,会来救你……”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林知言十指掐入掌心,发出崩溃的气音。
头顶传来一声虚弱的轻叹:“别难过,幺幺。三年前那场大火,我差点害死你,这一次……就当我还你的。”
“谁要你还!”
林知言气得胸口疼,咬牙说,“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记住你,门都没有!我会将你忘掉,找个普通的男人结婚,生孩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你!”
“我的幺幺,好绝情啊……不过,这样也好。”
霍述似乎想笑,然而并未成功,“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并不开心……告诉你个秘密,定位系统可以在APP内自行关闭……”
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的力气,渐渐变得沉重,脑袋也缓缓垂下,倦怠般搁在林知言的肩窝。
他的脸颊那么冷,连呼吸都是冷的,声音却异常低哑温柔。
“幺幺,如果我死了,你就解脱了……”
“闭嘴,闭嘴!”
“如果我没死,在我醒来前,你就跑吧……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再被我……找到了……”
按在肩头的那只手缓缓卸力,桎梏消失,他终于彻底放手。
寂静的夜,悄无声息。
林知言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洇入耳后未长成的发丝中。
那里,是植入人工耳蜗的位置。
她大口大口呼吸,强撑着极近崩溃的理智,努力伸长唯一能动的左腿,越过昏迷的司机去够方向盘。
断裂的枝丫横生进车内,身下满是尖锐的碎石,她的裤子被划出惨白的破口,随即是娇嫩的皮肤。她咬紧牙关,任凭鲜血染红了破损的布料,用没穿鞋子的脚踹开杂物,猛地一踩。
滴,滴滴——
刺耳的鸣笛声久久回荡在山谷中,绵长悲怆,经久不绝。
林知言终于忍不住,无声大哭。
第60章
林知言踩在方向盘上的左腿因虚脱而阵阵痉挛, 浑身痛得几欲散架。苦涩的液体不断洇湿鬓发,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她咬着唇,齿间很快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黑黢黢的山林犹如一座巨大的坟冢, 吞噬了所有声音。
好痛,坚持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 车厢里骤然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是余震吗?
林知言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浑身血液倒流。
她僵着聆听了片刻,很快辨认出来不是余震, 而是手机来电的震动——霍述那只在颠簸中丢失的手机!
有人打电话来了, 手机在哪儿?
车厢里太黑、太挤, 林知言冒着被枯枝划破脸颊的风险慢慢扭头,终于在变形的车门角落下看到了一点被掩埋在尘土和碎石子中的、微弱的荧光。
手机被甩在变形内凸的车门下, 可供手指探入的缝隙不及五厘米。林知言努力伸长手指拨开石子,还要时刻顾及不要碰到霍述被贯穿的伤处, 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发昏。
来电自动挂断,四周又陷入一片可怖的黑寂。
好在不稍片刻, 来电再次响起, 林知言忍着手背被车门积压的尖锐疼痛, 指尖摸索到手机的边缘, 一点点小心将它挪了出来。
颤抖着按下接听键,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霍总,我是周径。益县发生了地震,您没事吧?霍总, 您在听吗?”
“周径……”
林知言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用微弱的声音急促说, “山体滑坡,我们被……困在山区, 看定位,快来……救命!”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传来直升机搜救的轰鸣。
林知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踩住方向盘。
滴——
随着一声尖锐的鸣笛,冷白的强光灯照亮森森古木,霍家派来的空中搜救队立即大喊:“他们在那儿!”
直升机将车上的三名伤员直接送往斌市医院,除了昏迷不醒的司机外,就属霍述身上的伤最严重,那根锋利的断木已然将他从侧腹整个儿贯穿,鲜血染红了半边衣料。
急救队不敢贸然动那根棍子,需紧急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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