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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述不想说的事,你就算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亦是泰然处之,不会吐露半个多余的字眼儿。
服务生鱼贯而入,各色鲜美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桌,林知言却没多少心思细致品尝。
想到这一年多来,她毫无防备交付给“拾一”的真心话——什么创作上的瓶颈、生活中的困惑,甚至于相亲、讨论男人这种私事,都分毫不差地落在了霍述眼中……
想想尴尬至极,几欲社死。
沉默的间隙,霍述亲自为她夹送牡丹鱼片,墨色的筷子衬得他的手指如寒玉修长霜白。
林知言望着碗里细腻雪白的鱼片,叹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闻言,霍述打定主意似的,说:“先吃饭,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林知言没想到,霍述竟然会带她回山顶别墅。
当年那场大火差点烧死人,如果不是慑于霍家的权势地位,只怕都会闹上社会新闻。霍述最不缺的就是钱,林知言以为以他的财力,怎么着也得置换一栋更好的宅邸才对,完全没料到他居然还肯住在这里。
林知言被他拉着腕子,从地下车库乘坐电梯直上三楼。
电梯是新安装的,三面透明的材质,上升时可以清晰地纵览屋内陈设。
别墅的布局大抵没变,装潢却新了不少。那些无主灯设计的科技感灯光,粉刷的簇新白墙,更像是在掩盖其下黢黑的焦土,透出一种冰原雪海般冷清的格调来。
林知言指尖发冷,心有余悸。
故地重游,她很难不想起当初生死一线的画面。
指尖一暖,是霍述握紧了她,带着她走出电梯,停在顶层的阁楼前。
这里曾是林知言短暂居住过的卧室,如今已经封闭起来,改成一间上了密码锁的暗房。
霍述低头输入密码,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如果林知言没看错的话,房间密码似乎……是她的生日。
一阵开锁的机括声后,霍述倚在门边看她,毫无保留地说:“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面。”
林知言不受控制地将手搁在门把手上,心脏狂跳,忐忑一如当年她试出霍述电脑的密码时,面对那份能颠覆她命运的实验报告。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做好心理准备:“这里面的东西,我能接受吗?”
出乎意料的,霍述目光有一瞬的茫然。
他很快收拢视线,轻沉说:“我不知道。”
这天底下,竟然有他霍述不确定的事?
林知言忽而有些心慌,蜷起手指退后一步:“我不看了。”
后背撞上一堵坚硬宽厚的胸膛,笔挺的高档西服面料熨帖着她的后背,渗入一丝风雪夜归的凉意。
耳畔传来霍述很轻的一声叹,“进去吧,幺幺。我答应过,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压,打开了房门。
入眼先是极致的暗,只隐约瞧见一些物体大致的轮廓。
继而智能系统捕捉到有人进入,自动开启全屋灯光。线灯如流星般由近及远地亮起,射灯散落柔和的光柱,整个房间霎时如同从暗夜翻转至白昼,一览无余。
林知言终于看清楚了房间的布局。
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她林知言的个人藏品室——
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她出版的画册,本本没有落下;陈列架上搁置着她《山海》系列联名的周边,地上甚至有一尊半人多高的《山海境》概念手办;而墙上则挂着几幅画,在慈善晚会上竞拍出去的《盲》与《静》也在……
她的签名,她试用过的一代助听器和二代助听器,她去试点做听力测试时随手画下的草图、用过的纸笔,甚至是她不小心遗落在试点的那只浅粉色保温水杯……全都完好无损地保存在这房间的一隅。
四面八方,充斥着某人狂热得近乎病态的迷恋。
没有哪个普通人不会为这番景象震愕,林知言也不例外。
她后退一步,凹陷的腰线磕上书桌桌沿,上面有一本立着的硬壳书啪地倒下,吓得她一颤。
她回过头,才发现那不是书,而是一本厚实的相册。
相册封面上有很漂亮的、凸起的金色古典藤蔓式花纹,大概被经常翻阅的缘故,边缘都被磨得起了毛边。
林知言怀揣着侥幸翻开相册,只一眼便猛地合拢,闭上了眼睛。
相册里是她,全都是她。
霍述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阻止,没有解释,任由林知言一点一点剖开他三年的秘密。哪怕是钝刀凌迟,也甘之如饴。
过了很久,林知言才有勇气睁眼,继续翻开下一页。
最开始的那些照片,大多是从她朋友圈里截取下来的,一部分是她和福利院孩子们的合影,一部分则为上美术课时的手工作品留影,夹杂着在滑雪场的几张自拍,以及在高尔夫球场时霍述为她拍下的灿烂笑颜……
她的旧号设置了半年可见,再久远的,霍述也挖不出来。
再翻页,相册里的时间线有长达一年的空白。
林知言再次出现在镜头中,是第二年的夏末。
照片画面很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拉近焦距后偷拍。那时的她刚熬过最贫穷艰难的时间段,身形白且瘦,穿着一件宽松廉价的白T恤,下摆随意扎进牛仔裤的裤腰中,头发因为炎热而高高扎起,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脖颈,就这么侧身坐在走廊的那条不锈钢长凳上,笑着同听障朋友闲聊。
林知言回想那天,拾一……不,姚屹拿着一张资料表,站在办公室门口端详她的模样,不难猜出这张照片定然是她拍下来发给霍述的,方便验明正身。
自这以后,相册内容逐渐丰富多彩起来,就连她社交平台上发布动态与作品图,都一一被裁剪保留。
林知言甚至看到一张去年三月份的街拍,她一手牵着发光的气球,一手捻着一朵绑了丝带的红玫瑰,靠在一个高大的毛绒吉祥物旁笑得两眼弯弯。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她二十四岁的生日。
她和朋友在试点填完反馈问卷出来,沿着街道没走多远,就见路边长椅上一个原本坐着的、穿着兔子玩偶服的人起身走过来,伸手递给她一只发光的氢气球,并一朵玫瑰花,并用手势热情邀请她拍照。
一个咖啡店员模样的女生拿着手机,笑着说:“恭喜这位小姐姐,成为我们店抽取的幸运路人,可以免费来店领取一份甜点哦!来靠紧点,我给你们拍张照留念呀!”
朋友艳羡地比划手语:【是因为今天你生日吗?走在路上都能中奖,真的好幸运!】
林知言只是笑着拥抱了这只软乎乎的“大兔子”,留下这张照片。
因为赶时间,她配合拍完后就带着礼物走了,并没有要原图,但是为什么照片会出现在霍述手里?
只有一个可能。
“照片里的这个人……”
林知言手指着那个隐藏在玩偶服里的人,不确定的语气,“是你吗?”
霍述的目光下移,定格在她所指之处,唇线轻抿。
这样的沉默足以说明一切,相册在手中变得沉重如铅,不住地往下坠。
一个即使犯错也决不妥协、绝不低头的天之骄子,在陌生的街头穿上笨重的玩偶服,只为找理由送她一份生日祝福……还能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那时候面具下的霍述,又是怎样的表情呢?
是克制隐忍,还是计谋得逞的快意?
她无法想象,也无法相信。
她自以为远离霍述的那几年,霍述却无处不在。
林知言不知要如何,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强定心神,问出了心底最大的那个疑惑:“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我?”
如果说在试点机构的照片,是有姚屹这些工作人员帮忙,那街拍偶遇的照片又作何解释?
霍述站在门边的阴影中,薄唇动了动,说:“A大开发的助听器和APP,都配置了定位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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