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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雨(33)
作者:小岁时 阅读记录
丫枝疯长的翠绿避阳遮阴,席卷燥闷的夏风无休无止。
她放纵地哭泣,不知过去多久,前面枯黄的落叶被人惊扰,踩出细微的响动。
巩桐好比一只过度受惊的兔子,敏感地觉出异样,抬起蒙了一层水雾的双眼,费力去看。
个高腿长的男生已然走到了跟前,背逆光亮,琥珀色的眼瞳依旧有独一份的粲然明亮。
浅风缭绕,乐此不疲地晃动林梢,拂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江奕白浑然不在意,蹲下身,瘦削匀称,显露淡淡筋骨的手指伸向前,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第22章 保密
他的出现让巩桐始料不及。
她睁大雾气蒙蒙的双眼, 迷惑的目光从雪色的纸巾缓慢上移,定向他若水明净的瞳仁,又忽然低落下去。
眼看着江奕白再把纸巾往前面递了递, 巩桐才似回过味来, 受宠若惊地接过,胡乱擦拭眼角:“谢谢。”
江奕白不拘小节,大咧咧坐到距离她半米左右的地方,长腿半曲,寻了一个惬意的姿势。
待得巩桐擦干了泪痕, 情绪稍微平复, 他随意地问:“考砸了?”
“你怎么知道?”巩桐团着湿润的纸巾, 悄声反问。
江奕白稍微拉长脖颈,闲散地望向树梢, 收敛锋芒,不给她任何紧张压迫感, “不然你还会因为什么事情?飞哥最近又不在蓉市。”
她性子温吞好相与, 不爱惹是生非,应该没人会欺负她。
巩桐再擦了擦眼角, 憋闷地颔首:“退步了。”
江奕白清楚她转来三中以后的执念, 沉默须臾, 低声吐出:“你太着急了。”
巩桐抿动惨白的唇瓣,不可否认。
她确实如他所说, 迫切地想要进步,想要够上一班, 想要和他坐在同一间教室。
那样的话, 她想见他,便再也犯不着用接水当借口, 一个抬眸,一个回身就可以。
巩桐还想如同叶星冉一般,足以在成绩上和他相配。
这应该是她目前为止,唯一能够靠自身努力实现的。
可事实摆明,比起努力,太多事情需要天赋,她拼尽全力,好像也无济于事。
“这次月考的难度一般,甚至比平时老师出的习题都要简单,但包含了大量基础知识,老师们又很心机,在这里面埋了不少陷阱。”
江奕白娓娓道来,“你急于求成,也觉得三中老师追求试题的难度,希望大家都攻破最后一题的最后一问,便铆足了劲儿刷压轴题,却忽略了打基础,根基都不稳,房子要想继续往上修,不是天方夜谭吗。”
他用着最温和平常的嗓音讲着一针见血的话,巩桐的脑袋嗡鸣一下,宛若猝然接收了一记响锣。
他们在学习上不过借还笔记本的交集,他却准确无误地点名了她的要害。
巩桐在师资落后的小镇上打下的基础,自然无法和从小接受优良教育的省会学生相提并论,她也的确有意无意地疏忽了这一点。
她始终在追赶,却忘了自身起点不同。
可她已经站在了高二下学期的尾声,即将迈进最为关键紧迫的高三,她还能退回去,补齐基础吗?
巩桐眼睫不自觉地快速颤动,面上的悲色逐渐演变成浓烈的不安和恐慌,攥紧的掌心渗出汗渍,又把纸巾打湿了一些。
江奕白见她脸色更加苍白,换了闲话家常的轻松语气:“赵柯是不是给你说过,我小时候很胖?”
巩桐没曾想他的话题跨度会如此之大,意外地“嗯”了一声。
话一出口,江奕白自身也有短暂的愣怔。
那段记忆伴随某些或真心实意或玩闹从众成分居多的同伴欺凌,一旦涉及,一连串不堪回首的过往便会在他眼前疯狂叫嚣。
除开切实见证过,一清二楚的赵柯,他没再和其他人聊过。
但他此刻兀自调节了两秒,同她说了出来:“我减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中间有整整三个月是停滞不前的,我当时相当焦虑,很想放弃。”
巩桐转动红肿的眼睛,看向目前瘦高挺拔,芝兰玉树的他,小声回复:“但是你没有。”
“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做的吗?”江奕白也侧过头,朝她望了过来。
巩桐没有过减肥的烦恼,摇晃脑袋。
江奕白不假思索:“我退了一大步。”
巩桐费解地眨眨眼。
江奕白说:“我从教练那里知道自己是进入了瓶颈期,这个很正常,第一时间跑回家修改了减肥计划,不再像之前一样克扣饮食,天天顿顿吃清汤寡水的食物,而是试着一点点增加高热量高脂肪,把新陈代谢养起来。”
巩桐感觉他话里有话,却暂且理不清思绪,似懂非懂。
“我当时又长胖了几斤,但我不着急了,我知道后面能继续瘦了。”江奕白定向她说。
心怀鬼胎的缘故,巩桐几乎不可能坦然地与他对视超过三秒钟,当下却在他坚毅的眸光中吸纳了某种力量,破天荒地没有闪躲。
巩桐一团混乱的思路仿佛由他慢慢牵引,一寸寸地理清头绪。
他是在告诉她,她可以不必心焦,大胆地放缓脚步,哪怕是退回走过的路,重新来过。
只要能找准病因,对症下药,明面上的落后都是暂时的。
江奕白观察她的神情仍然木讷,情绪似乎还徘徊在谷底:“给你看个好玩的。”
话题又一次莫名其妙地跳转,巩桐稍稍歪起脑袋,好奇等待。
江奕白摸出手机操作几下,递给她。
上面显出一张照片,画质昏沉,偏向陈旧,应该是对着实体相框拍的。
巩桐略微凑近,看清楚内容的刹那就弯出了笑。
画面中是一个长相白胖可爱的小男孩,约莫六七岁。
他胖成几段藕节的手臂举着一颗苹果,稚嫩的脸蛋堆满了婴儿肥,咧嘴笑起来挤没了眼睛。
巩桐定睛细看小男孩的五官轮廓,大概猜出他是谁后,立马觉得自己下意识流露的笑意是不是不太礼貌,匆忙憋了回去。
江奕白被她的反应惹得莞尔,无所谓地说:“想笑就笑。”
巩桐扑闪漆黑灵动的小鹿眼,看看他如今有棱有角的一张俊脸,再瞅瞅他儿时的模样,实在憋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江奕白的印象中,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低头敛睫,一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模样,好似是第一次耳闻她的笑声。
清脆,甘甜,短促,像清风搅动翠林,叶落飘过掌心,泛起一阵酥酥麻麻。
江奕白不禁又把目光送了过去,女生短发下的脸蛋只有巴掌大,皮肤是牛奶一样的白润,全然没有雕刻修饰的一眉一眼生得小巧。
认真地瞧,隐约可见一些将开未开的精致感。
一如酝酿已久,日渐显露粉嫩的花苞。
他头一回如此细致地打量她的容貌,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神。
很快,江奕白发觉这样看一个女生极其失礼,别扭地错开眼说:“笑了就赶紧回去。”
他音色猝不及防地变冷,含了催促,巩桐绽放的笑容冻僵,眼睫迟缓地闪动两次,后知后觉他拿出这张照片是为了逗自己笑。
用他的黑历史。
巩桐好不容易舒缓些许的心绪又像被扔了一颗重磅炸弹,燃起杂乱,心率直线上涨。
她清楚地感受到双颊温度的变化,起身就跑。
江奕白又在后面喊:“唉,这张照片只给你看过,保密哈。”
少年高亮纯净的嗓音在风中聚起又消散,巩桐脚步倏地一顿。
她绝非第一次为他保守秘密,却仍旧很没有出息,漏了一拍心跳。
她没听岔的话,他用了“只”字。
在这件事情上,她在他那儿得到了“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