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385)
人没了的那天,是个好天气。小少爷默默在想,老天爷果然无情。这么好的人去了,他竟这样开心。
后来才知道南壑殊根本没有亲人。他如何忍心他成个孤魂野鬼。既无旁人吊唁,他就独自为他守丧尽哀。就在这个衰草连横的宅院里。
到了夜里,风也像他,雨也像他。只是不见他。
多年后,双亲亦俱亡故了。少爷又遇见那个老和尚。他跟着他走。走上云树葱茏的盘山,越过溪流纵横的峰峦。但见烟霞渺渺,松柏森森,极深处坐落一个院子。自外看,无甚殊异,乃至寒酸。推门入内,却见鸟衔红蕊,鹿践芳丛,别有洞天。
“这便是修行之所。”老和尚告诉说。
他此时已是无悲无喜,着一颗心。凭那老和尚怎说怎是,亦不反驳,亦不怨恨,亦无思念。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据传隆冬一场山火,二人双双圆寂。
第205章 (完结)
其时,南之邈已被处了极刑,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南壑殊闻之,特回了趟无念境。偌大的地方,只有南岑遥一个孤零零跪在牌位之前,连灵堂亦不敢设。
听到背后有人,南岑遥先唬了一跳,再一看是南壑殊,喜得上来揽着他。当问及南之邈,他强撑笑意道:“如今我有了花影,夫复何求。六界中谁人不知我是个浪荡子,有美人在怀,我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未及说完,再也撑不住,脸埋在手心里哭起来。不一时,花影来了,南岑遥哭亦不敢尽情,忙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
“知道你在,特来相见。”花影说着话,便走了进来。还依从前要给他两个去斟茶。岑、殊二人连忙制止。
花影已擢升斗宿星君,南壑殊见了他也是要行礼的。南岑遥最是周到,明白此类事不便挑明,遂玩笑道:“二位长辈,别折煞我一个千岁小儿了,自当由我斟茶。”少顷,茶上来了。花影知道南壑殊来此是要和南岑遥叙话,便寻个事由躲了出去。
“壑殊啊,听说你擢升了水军统帅,还有工夫来我这里闲坐?”
南壑殊笑道:“那个位置早已有了旁人,我被遣往跂踵山守备,不日就要到任,无事不得离开。临行前特留残步望兄一望。”
南岑遥悚然而惊。他知南壑殊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必是遇到了厉害对头。又见他神色落寞隐忍,遂也不敢深问。
南壑殊像喝闷酒那样用了三盏茶,笑笑说,“我要走了,大哥,保重。”
随后花影将因由缓缓向南岑遥说了。南壑殊销劫归真之时,揭谛早已专候着他。南壑殊跪地领受了释迦的训诫:“忿火不惩,必有燎原之患。欲水不窒,岂无溃川之灾。”
南明离火是燎原的“忿火”,玄元北水是溃川的“欲水”。有着水火双元此等“罪恶”的南壑殊,能得到守备妖山这样的小惩,是释门的慈悲。南岑遥闻之哑然。
“好说是他两个历劫,一个是这样,那另一个呢?”
“那一位是释迦亲授弟子,自然已得了金身正果,如今是释迦座下钦光尊者。”
人间秋去冬来,几经寒暑。早算不清历几何时。那日南壑殊平乱方回,获准归返天廷养伤数日,稍愈后便在天河漫步。一路只觉兰蕙味馨,清幽可爱。更有那琪花瑶草,在跂踵山那等邪诡苦寒之地断然见不到,便一时贪看住,只管愣愣地出神。
“咄!这可是你胡来乱闯的地方!”一个童儿叱骂道。
南壑殊好半晌才意识到他口中“胡来乱闯”之人正是自己,躬身正要告罪。又听一个声音说道:“何人喧哗?”
那童儿忙侧身让路,抖瑟着道:“钦光尊者见罪,是有此闲人在天河逡巡不往,我才要驱他快走。”
南壑殊听见“钦光”二字,便将头更深地低了下去。
钦光递给那童儿一张金帖,吩咐他一番。那童儿不敢耽延,忙忙地去了。钦光看着他走远,便来同南壑殊见礼。
二人都是难以启口的样子。
还是钦光先说道:“神君可安好?”
南壑殊垂首道:“有劳尊者惦念,下神一切无虞。”
钦光颔首再三。“神君往日的恩情,钦光无可回报,一向深以为憾。”
南壑殊忙道:“前尘如烟已逝,尊者勿须挂怀。”
二人再次无言。
钦光定定看着他,稍一晃神,心中便起微澜。忙定住心神,“佛祖设坛论法,神君可来赴会?”南壑殊道:“自然要来。”
钦光道:“那么到时再与神君奉茶。”
南壑殊应了一声,接着深躬到地。良久良久。等再起身时,跟前已阒无一人。
那边玄天真武见南壑殊孑然而立,似在出神,便近前呼唤。这玄天真武前身系佑圣真君,他与南壑殊曾在凡间有过父子之份,如今一个统摄真武之位,一个是其麾下小小守备,却是上峰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