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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王败寇+番外(18)

作者:雁荡山 阅读记录

父亲到底在犹豫什么?可能是嫌弃他年纪太小,嫌弃他不能独当一面,相较之**为署丞的霍阗似乎才是管理国家和联合署的更好人选,于是那些由阴暗潮湿角落蔓延而生的风言风语日渐滋长,他们说陛下年事已高,王位未必会传给什么都不懂的儿子,把责任交予署丞大人不仅是对王位的负责,也是对整个联合署、整个国家的负责。

这些谣言缄默于仆人唇舌之间,人传人地并非没有根据,他忍着怒火听了一耳朵。说署丞权势滔天,掌握整个中央署的武力安防,那可是离老陛下最近的地方,犹如王位左右蛰伏猛虎,探囊取物,想不想卧坐全凭心情……陛下早就老啦,在十年前那场平叛中元气大伤,现如今不过风烛残年孤寡老人一个,权力下放给署丞无疑是引狼入室,这联合署迟早要是姓霍的天下。

……听说他在畿内又加了一批军防,安置在自己名下,你敢说他没有反心?你知不知道他背着整个联合署财务司藏公账,暗地敛财不是为了招兵买马难道还是为了保家卫国啊?!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陛下与他的差距,似乎是拉得越来越大了……?

哦,还有个小殿下呢。

——可他又算个什么?哈哈哈哈——

小殿下听得拳头紧握青筋暴跳,气得想跑出来收拾那两个嘴碎的奴才。然而他握也仅是握了,忍气吞声一忍再忍。那些谣言他不辨真假,可他们有句话确实是说对了: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有品行,贪图享乐,除去错彩镂金的王子外衣他也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父亲的希望从来没有寄托在他的身上,王子-宫殿的那张容人酣睡的床榻曾经也不是他一人的独享,他十年前还有个哥哥。

哥哥的模样而今于他来说已经很模糊,梦中偶然能遇见儿时两兄弟玩闹的场景。不过五官的棱角被粗粝的遗忘磨平,白纸一样虚无的脸,短发,有着和他一样的小羊毛卷。他们是双胞胎,应当是长得很相像。珀西有时候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照镜子,盥洗后同水银镜中的自己对上眼,迷茫地,穿透一个世界仿佛看见一个陌生人,看见哥哥长开的样子,看见哥哥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活着。

兄弟俩一样的吃食供给,享受一样的王子待遇,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受陛下宠爱的是兄长。兄长的性情更温和,更沉稳,功课更好,所谓的“更”的凸显当然是要拉着另一个品质劣等的当铺垫。不过他那时候不甚在意,因为他倚仗哥哥,只要哥哥功课好了他就能少挨几句老师的批斗,兄弟俩一荣俱荣,他曾经一度认为哥哥就是他的天。

十年前爆发鼠疫,疫情席卷整个联合署,哥哥被感染,全署高度戒备。那时候陛下亲征平叛,无暇顾及儿子,天高路远,家书难送,病疫的消息隔了两个月才传到父亲耳朵里,等仗打完回来,一切都迟了。

小殿下曾在一幕帘帐之外看过哥哥一眼,人躺着,朦胧中勒出轮廓,胸膛迟钝起伏,连呼吸都显得费劲。得病之后人只能在床上活动了,蔫蔫地不动,死了一样。

小殿下轻声唤他:“哥哥……哥哥……哥。”

没人应他。

“你怎么样了……?哥——哥?”

一旁伺候的仆侍突然才发现不对劲,床上人本该起 伏的胸口在不知不觉中定然不动,连生而为人的最后一点卑微的权利也放弃了。

仆侍惊叫出声:“叫、叫叫叫医生——叫医生!!”

然后又是一场手忙脚乱,无人顾及得上小殿下,仆侍将他推出去,“小殿下还是先出去吧!您听话啊——啊!”

大批的医护人员鱼贯而入,几乎都要把门槛踏烂。一片嘈杂的混乱里又听见谁悲极大恸,伏趴在床边嚎啕大哭:“殿下歿了,歿了!”

他在被人推搡中匆匆回头看,看见还是那压抑的帘帐,只不过缝隙之中多了一只了无生机下垂着的手,光裸的胳膊,皮肤瘀斑发绀,白皙柔嫩被紫黑斑块覆盖,浓墨重彩又极致夸张的颜色,说是颜料染上去的也不为过。他愣住了,不太敢相信里面躺着的人是兄长,兄长的手又怎么会是那样?指头肿-胀发黑,明明之前他还在用与这样截然不同的手和自己一起弹钢琴。

自那天起他就没有哥哥了。哥哥成为一个虚名,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件秘辛,一块众人缄口不提的旧疮。

等了等,等到陛下班师回朝。正值夕阳日暮,橙红色的光打在陛下脸上,打出脸上清晰欹仄的阴影线条,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了垂垂老矣的错觉。

那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有半张脸都隐没在沉默的黑色中,无论听到多少次儿子病歿的消息始终是一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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