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的城堡(97)
在世界大潮之中隐匿存在说起来简单, 但若想真正达到“隐匿”,执行起来的繁琐与细微却是困难重重的。
在伯爵的强令之下, 仍然有些不肯服从自以为是的蠢货,对于这些家伙, 洛伦·佛里思特亲自出手, 将他们挨个钉死在棺材里。
直到超凡之力彻底干涸的前夕, 吸血鬼之名已被含混在不同的超凡生物传说之中,佛里思特的城堡,成了最后一个隐匿的节点。
但洛伦·佛里思特什么都没有做,他也什么都不需要做。
当领主越来越少出现于人前、当佛里思特的姓氏总是一脉单传、当每一任领主的相貌总是相类的、当被送进城堡的死囚总是尸体干瘪……人们总会觉察到诡异之处的。
在无人引导之时, 这些传闻最多也只是在人们口耳之间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陷入狂热的教会自动承担起了这一任务。
人们早在十三世纪就失去了有关佛里思特领以及后来并入的三个领地与罗伊斯公国的消息,在三百年后的十六世纪,教会只知道这里轮陷入了黑暗,却并不知晓更具体的缘由。
失去恐惧与敬畏的教会遣人进入了伯爵的领地,他们以为那些密谋与行径是隐秘的,然而一切都在伯爵的注视之下。
洛伦·佛里思特早已与这片天地签订了契约,他作为领主照看了这片土地数百年,同样将之化为了自己的领域。每一缕微风都是他的耳朵,每一道微光都是他的眼睛,这片天地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他掌控领域如掌控自己的肢体。
而伯爵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看着。
他放任自己领地里怀疑自己身份的声音越来越大,放任反抗自己的民众越聚集越多,直到他们在那个外来者的带领下,冲上城堡。
他们叫嚣着要用火焰焚尽邪恶,却被那黏着在城堡外墙上毫无寸进的焰光将自己恫吓。
那时的洛伦·佛里思特就站在城堡中,那些愚妄者近乎可笑的行径终于令他感到不耐,于是他抬起手,令地动山摇。
人群在恐惧中向山下奔逃,通往城堡的道路在他们身后寸寸垮塌。
树木倾折山岩断裂,裸露出尖锐冰冷的土石,在绿意盎然的山林中,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最后一处隐匿的节点,终于与人类的世界决绝地断裂了联系。
……
夕阳跌进山林,化开金色的光与树木长乱的影。
四百年的时间,足以令地震后裸露的岩层重新覆盖上肥沃的土壤,从覆上青蓉蓉的细草到生出粗壮茂密的树木。
欲求是种有趣的存在,无论最初多么惊艳的感受,最后都会逐渐褪色,于是人们总是在寻找更美妙的音乐、更饱满的气味、更美味的食物……直到他们生命的终点。
但当生命跳脱出时间之海,所有的爱与恨、喜悦与悲伤都被冲刷平淡之后,如果不能学会享受寂寞,那就只有选择沉眠又或者是疯狂。前者被人遗忘,而后者,早已被伯爵收拾了个干净。
洛伦·弗罗斯特勾了勾嘴角,在落日彻底化进山林时转身离开,黑色的衣摆在风里划出夜与日的交界线。
他曾站在这里看过愤怒的民众手持武器要将他与城堡焚烧殆尽,也曾站在这里看过逃亡的难民进入他的城堡祈求庇护。
而今他站在这里看断崖上的落日,这景象倒要瑰丽壮美得多。
……
拉尼娅看着排队进入城堡的领民们,他们携着几乎所有的家当,木板车、驮东西的牲口,还有背在身上的大包小卷,将队伍拉长成一条长而笨拙的虫,缓缓蠕进坚实的壁垒。
拉尼娅穿着厚斗篷,长发被挽起塞进帽子里,脸上涂了伪装用的药剂。她的领主暂时用不到她了,所有的研究都被暂停,于是她也不必一直待在实验室与那个隐蔽的居所里。
公爵允许她在做好伪装的前提下在城堡的部分区域中行走,但拉尼娅很少这样做,她更多地埋头在实验室里,以至于现在无事之后,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最后她沿着那昏暗狭窄的窄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人声、牲口声、车轮声……这些嚣杂压抑的声响通过竖窄的窥视孔传进来,将漫无目的的拉尼娅惊醒。
她俯身从窥视孔向外看去,冰冷的石壁与竖窄的形状令她生出了古怪的联想:她好像正趴在一条巨蛇的眼睛里,顺着那冷漠的竖瞳注视着蠕动的人群。
这些人并非再次逃亡而来的难民,他们是原本就生活在城堡庇护范围之外的领民,他们的村庄同样在佛里思特的领地内。
之前靠着刺铁藩篱,他们仍能在城墙外维持正常生活,然而随着吸血鬼们越来越多的到达边境,临时建立的刺铁藩篱已经很难继续支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