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的城堡(96)
但她们总会厌倦的,那些爱意总会褪色,像保存不当的彩画失去它们鲜妍的色彩,虽然仍能看出形貌,却只余令人怅惘的黑白之影。
也许几十年,又或上百年,她们会选择离开他,于是他便放手。
或许是因为他虽回以温情与体贴,却永远缺失了同样的爱。
姑娘们总是那样的敏锐。
他在蒂娜凑过来时温柔地微笑,垂下眼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
泽尼娅侧身蜷在沙发里,两条腿缩上去,腰身斜切着伏在扶手上写日记。
这个姿势自然是写不好字的,可她执笔良久,也未在纸面上落下一字。
该怎么写呢?
“今天,我发现自己前世可能住在这座古堡里”?
泽尼娅不信神,但她却相信这世界上有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她和莉娅一起旅行的这段时间里,多多少少也是遇到过一些的无法解释的事情的。
可过去遇到的那些就像隔着一层浓雾瞥见点儿模糊的轮廓,除了在视觉记忆中留下点痕迹外,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她不是要警醒地避开无法理解的危险,而是要寻找被遗忘了的自己。
弗罗斯特先生说如果她想要追寻前世,首先要确保自己有盛装它的能力。
泽尼娅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哪怕前世的那个她仍然是她自己,但却拥有着与现在的泽尼娅截然不同的人生与情感。
她早已体味过被那些丰沛而真实的情感冲击的滋味,她需要确保自己能够接受它们,而不是被它们将现在的自己冲击得七零八落。
泽尼娅按了按心口,被遗忘的记忆就像酿过头了的酒,一面生着酸苦,一面勾着人醉进去。
慢慢来吧,她想,她总是能慢慢消化另一段过于饱满丰沛的人生与感情的。
泽尼娅终于在日记本上落下今天的第一笔,她记录着今日的所行还有与弗罗斯特先生的对话,写到一半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接着就懊恼地敲了敲笔杆。
今天与弗罗斯特先生交谈时,她忘了问地牢镀银的栏杆是做什么用的了。那些需要被关在这种特制地牢里的究竟是什么?与那个“用以保护佩戴者不受邪恶侵害”的银质护身符所防卫的“邪恶”是一样的吗?
可泽尼娅当时完全没能想起来这个。
罢了,泽尼娅小小地叹了口气,以后总有机会知道的。
等到莉娅回来的时候,她将四百年前关于猎巫将军与地震的故事告诉了泽尼娅。
“原来是这样。”泽尼娅怔怔道。
莉娅被她的反应惊了一下:“你……这只是传闻呀,你怎么信了?”
“不会全部都是传闻的。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泽尼娅缓缓说道。
剥除那些离奇的外衣,那些传说故事中同样隐藏着真实。四百年前,这片领地上的人们,在一个外来人的带领下,背弃了他们的领主。
至少这一部分是真实的。
泽尼娅闭上眼睛,不知来源的悲哀从心底蒸腾而起。
在遥远的城堡门楼前,巨大的断崖静默伫立,残阳裹着昏黄的光迟缓地坠向山脚。
衣饰古老身姿笔挺的城堡主人站立在塔顶,任风扯动他黑色的衣摆,静默如凝固了数百年。
壮美的落日倒映在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像沉入了一片无底的汪洋。
断崖旁的落日总是美的,而在四百年前道路轰然断绝的时候,这轮炙热的天体正高悬于天顶。
为什么生活安逸的领民们会轻易背弃他们的领主?为什么领主对领地中诞生并成长的反抗势力视若不闻?为什么一群胡乱拼凑的队伍能够轻易冲上城堡?
旧日之事被地震与时光葬送,成为人们无法解开的隐秘。但这一切其实也并没有多么难以理解,因为一切都发生在那双灰蓝色眼睛的注视之下。
洛伦·弗罗斯特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好像再一次看见了四百年前从藏在阴影里的密谋中,所诞生的高举火把呼唤光明的队伍。
第62章
四百年前的时代, 是一个超凡坠陨的时代。
有人在动荡中迎来最后的挽歌,但同样有人抓住了世界大潮之下的一线生机。
对于迟钝的凡人来说,哪怕超凡之力彻底退潮,他们也不过是失去力量而已, 仍然能够作为普通人生活下去。但对于本身存在便是超凡的生灵来说, 超凡之力的衰退不亚于空气的逐渐稀薄。
洛伦·佛里思特早在最初就觉察到了超凡之力的衰退, 借助吸血鬼们古老丰富的文献资料, 他做出了一个度过超凡衰退的计划:
那时的伯爵早已将吸血鬼们的力量收拢整顿,在他的命令之下,吸血鬼们立下誓言, 收缩势力、禁封力量。等到世界遗忘吸血鬼之名,只将之看做古人们对恐惧的想象与编造出来的传说, 将自己的存在隐匿于深水之下,直到海面上的风暴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