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水底游了许久(121)
裴决笑,抬手抚了两下钟影后背。
两人依偎着靠在一起。似乎是长久的一段时间,又好像只有那么几秒。忽然,裴决听见钟影很轻地叫自己,她问他:“美国的学习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有趣?”
她始终想着他们刚才聊的天,只是裴决说的实在少,她又特别想知道。
裴决弯起嘴角,他环住钟影,伸手一点点拆开她乱了的辫子,动作很轻,语气带笑:“不是不感兴趣吗?”
他这话是有由头的。
那个时候的钟影确实不感兴趣。偶尔还会觉得每隔一段时间对裴决例行的关照是长辈留的任务。电话打过去,裴决又不傻,他的妹妹正在高三,还有暗戳戳喜欢的人,那个时候聊起来,说钟影的都比说裴决自己的多。
听他这样说,钟影不吭声了。
她牢牢抱着裴决,力气大到自己都没察觉。浸满酒精的脑子匡当匡当,平常里极细微的思绪,此刻都好像被酒精泡发,开始膨胀,占据她的脑壳、挤压她的理智。
于是,好一会,钟影恼怒地想,裴决就是故意的,他在寻她隔夜的仇。他在气自己那个时候只看得到闻昭、和闻昭谈恋爱。不喜欢他、不理他、嫌他啰嗦又麻烦。这个念头越扎越深,酒精也从中作梗,不遗余力地浇灌,拔苗助长似的希望今晚谁都别好过。
可下秒,随着辫子被那双手拆开,弯弯曲曲的发丝散下,那股冲天怨气戛然而止,一股莫名的委屈袭上心头。
钟影悲伤地抱着裴决,好像抱着一个足以令七月飘雪的大冤情,愣愣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港。
“没有不感兴趣……”钟影哽咽。
这下,把裴决吓了一跳。
他松开钟影,就见她哭得眼都不眨,泪水直往下淌,投入异常。
裴决:“……”
“怎么了?”裴决发誓,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一点不想笑的——他怎么可能笑难过的妹妹?下辈子都不可能。
但是,话说完的瞬间,他忽然笑出声。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笑弄愣了,更何况钟影。
钟影看着面前笑容止不住灿烂的哥哥,突然不认识他似的,一边掉眼泪一边问他:“笑什么?”
裴决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心头好像撞进好几个钟影。小时候的、少女时期的,还有就是眼前的,她们都在掉眼泪,都在问自己笑什么。小时候的钟影还是很好解释的,少女时候的钟影也可以稍稍发挥一点身为兄长的气势,但是现在的钟影,真是没办法。她长大了。
裴决没说话,注视钟影的目光笑意温柔。
他给她擦干眼泪,然后去亲她湿漉漉的嘴唇。喝了太多酒,舌尖都变得酥麻,他一点点深吻着她,交缠着她芬芳的唇舌,捧着她脸的手,粗糙温暖的指腹耐心地、安抚似的,摩挲着钟影湿软的面颊。
他吻了她很久,久到钟影都快忘了一开始的愤怒与委屈。
但是快忘了不代表忘了。
于是,吻完,嘴唇还没离开妹妹的裴决就听到妹妹义正言辞、依旧哽咽的声音:“我没有不感兴趣。”
“真的。”哽咽更深。
裴决:“…………”
真是要给她磕头了。
第70章 误事
忙碌的的士汇聚成一条闪烁的灯河。
车门打开又关上。
冷气袭来, 裴决揽住钟影肩头。随即,细细密密的发丝拢住他宽阔的手背、坚实的腕骨。
两个人都没说话。也许是有第三人在场。
维港前的哭笑不得似乎只在钟影脸上留下一点潮湿的痕迹,盛夏的热浪里可以忽略, 眼下冷风一吹, 肌肤传递的触感就格外明显。
钟影不作声转过脸,埋进裴决肩窝。肌肤相触的空隙里, 呼吸沾染彼此的体温,又温温热热地贴回脸上。
裴决当然清楚钟影此刻的情绪。
不过他觉得这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那个时候, 她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这是事实。裴决想,就算强求她的关心,大概只会适得其反。可后来,在彻底失去钟影消息、意识到那些自以为坚不可摧的过往确确实实地被钟影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又想,为什么不能强求。
就像当初阻拦她离开宁江:他向她承诺,永远都不会让钟振及钟家所有人进入她此后的人生——隔着一扇裴决自己锁上的门,他对钟影说。可钟影不愿意。那个时候, 裴决存在的意义, 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钟振。他是钟振一直放在嘴边、引以为傲的“女婿”, 是以后的发家致富之路。
也许是意识到这点,在联系秦云敏的那几年里, 见钟影和不伤害钟影, 成了最折磨他的两个念头。
话说回来——
裴决垂眼看了看怀里抱住自己不作声的妹妹,忍不住想,自己觉得不重要,但钟影觉得重要, 那就应该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