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看得见(66)
来到学校已经快到八点,父女俩在学校西门外凑合着吃了晚饭,又找了家小旅馆将就了一夜。
次日一早,父亲陪陈秋白回到学校报道。办完手续后,两人拎着行李去了宿舍。
陈秋白住的是四人间,十分宽敞,窗明几净,床下面是书桌和衣柜。父亲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连连说“条件不错”。因为他们到的最早,可以优先选床位。父亲望了望窗外,帮她选了靠窗的位置,说这里冬天可以晒到太阳。
宿舍里收拾妥当后,父亲又陪陈秋白去食堂充了饭卡。大学里饭菜便宜,父女俩点了两份套餐,总共花了十几块钱。父亲吃得十分满意,对学校赞不绝口:“你这大学真好咧。”
午饭后,父亲要去西站赶火车,给陈秋白留下生活费就走了。临走前叮嘱了一句:“好好学习,别这里那里的瞎逛悠。”
陈秋白把父亲送到了南门口的公交车站,站在路边看着父亲上了车。
父亲隔着车窗朝她挥了挥手,公交车“轰隆隆”一声开走了。未知的远方弥漫着暧昧不清的云雾,高大冰冷的建筑耸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陈秋白出神望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公交车消失在转角的那一刻,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光环也消失了。
下午,室友们渐次到了,都是笑容明朗的女孩。陈秋白也努力装得外向开朗,然而没过多久还是在巨大的落差下变得局促起来。
她来自小镇,父母虽说都有编制,但工资都不高,再加上两人为人正派,除了偶尔用一下信用社的车,从没贪过公家的便宜,家里的存款自然也不多。父亲临走时只给她留了 500 块的生活费,觉得这些钱足够她每月花销。陈秋白理解父母的为难之处,也知道要省吃俭用,因而天天吃食堂,一周只买一次水果,生活用品也买最便宜的,一个月 500 块也勉强够用。
但除了她,宿舍里其他三个女孩都是城市孩子,虽说来自二线城市,家庭条件都不差。家里最有钱的是一个来自杭州的女孩,独生女,生活费过万。这些女孩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节衣缩食的日子,花钱随性而至,衣柜里的衣服多到塞不下,吃不惯食堂就隔三差五下馆子。
殷实的生活也塑造了她们宽阔的眼界和富足的心灵,热门活动总是少不了她们的身影,专业课上总是自信地侃侃而谈,不经意间会提起某个当驻外记者的亲戚,讨论起国外旅行的经历就好像吃一顿快餐那样习以为常。
陈秋白读大学那年是第一次出省,更遑论出国旅行,这类的话题根本插不上嘴。而且,她还不大习惯说普通话,乡音蹦出来是常有的事。虽然室友从没当面嘲笑过她,她却觉得十分难堪,每次开口都要在心里打一阵草稿。
就这样,因为害怕露出乡音出洋相,又怕暴露自己是个没见识的小镇女孩,她越来越不想加入室友的话题,在宿舍里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不过室友起先也没有刻意孤立她,有什么活动也会习惯性地叫她。周末或是没课的下午,她们喜欢去西单、国贸、三里屯玩。但陈秋白根本没有闲钱玩乐,甚至连坐地铁都嫌贵,因而总是借口上自习推脱。渐渐地,室友们聚会也不叫她了。
一个没课的下雨天,室友们去了工体附近的 KTV 唱歌,她照旧去了图书馆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些头晕眼花,抬头望了眼窗外,恰好瞥见对面的宿舍楼里,一间宿舍的白色窗帘飘出了窗外,霏霏雨雾中,好像茫然无依的帆。
陈秋白望着雨幕发了会儿呆,困意涌上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那个下午,她梦见了欧洲的旅行和五光十色的人生。醒来后,她觉得自己想写一些东西,然而只写了句“却道天凉好个秋”,就再也写不下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小说,愁肠满腹,一句也说不出。
陈秋白有些怅然,但也没有过多咀嚼情绪,醒了醒神继续看书。
那年秋天,夏宇总来学校找她,两人时不时去食堂吃饭。同学看见了,都以为夏宇是她男朋友。陈秋白也从没解释过。
平安夜那晚,夏宇向她表白了。他拉着她的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陈秋白心中十分平静,想了想同意了。
交往之后,两人见面的时候反而少了。毕竟期末考试快到了,陈秋白天天泡在图书馆,至多跟夏宇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忘了回信息也是常有的事。
在大学里,成绩不是最重要的事。但除了努力,她没有别的资本。
大一结束时,她的成绩在班里排名第一,拿到了两项奖学金。除了她,班里好像没有人在意这件事,因为家里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去北京台、央媒和外媒的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