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玉+番外(69)
宁逊自不会察觉自己的身体中已藏了他的一部分,那是不能与通信玉符一般说丢就丢的感应,从此以后,无论宁逊身处何地,都将于他无可遁藏。
灵脉中隐秘的牵连,会把这条性命至死栓在自己身边。
元无雨大抵已有几十年没受过如此沉重的内伤,他调动内息运转,催动碧血丹的药力尽快作用,一口浑浊的血气溢出胸膛,他琉璃目中淡漠如旧,嘴角却竟勾起一丝心满意足的笑。
宁逊不知梦见什么,不安地动了动,元无雨散漫地想道,或许是一条翠绿的巨蟒缠身。强抑痛楚使他难以集中思绪,这点儿不合时宜的顽话转瞬便飘散了去,他转念又想,逊儿快醒了,该去换件衣裳,莫吓着他。
一念落定,元无雨撑着床柱,慢吞吞站起身来,又定了定,才迈着勉强可以说是平稳的步伐,向外走去。
痛觉同样磨钝了他的感知,是以并未察觉,他去后不久,室内一扇小窗被悄然推开条缝儿,从中探出一张,貌似是隔壁玄妙峰那位首座弟子的脸。
杜洄贼头贼脑地巴望了一阵儿,嗖地将身子蹲回窗框底下,掏出玉符发信道。
“师父放心吧,宁逊睡得正香呢,脸色红润有光泽,不像受了伤的。”
应无尘那方一个“好”字还未写完,却见玉符又连连闪烁,弟子仓促字迹紧接着浮现出来。
“……等等,先别放心,我好像把元师伯窗下一棵草踩死了。”
“叶子细长,他种过什么值钱的兰草吗?等等!不会是金珠兰吧!”
“……”
“师父,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杜洄绝笔。”
第36章
“宁师兄……宁师兄?”
迷迷糊糊地,宁逊听见窗外有人呼唤,他拖着滞重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掀窗一看,与少年明俊脸庞撞个正着。
“啊……”谢胜仿佛也没想到他是这么一副披头散发的形容,四目猝然相对之际,身子向后一仰,不过到底是见多世面,他很快调整表情,若无其事道,“宁师兄,到处找你不着,果然是在这里。”
宁逊四下望了两眼,元无雨不知是何时离开的,怪不得这小子壮着胆儿跑进空翠洞府里来了。
元无雨近日既暴躁又敏感,宁逊本着对师弟的关切,没打算叫他进屋,自己又有些意懒,虽能强提笑容,其实无甚说话的兴致,便只隔着窗问道:“找我何事?”
他自然看不到自己笑得憔悴,单是见到谢胜舒展的眉头渐渐蹙深,却为附和他,仍故作轻松地说:“这两天又找不见你,又找不见杜师兄,叫我好生担忧。”
“杜洄?他也不见了?”
“不知道,杜师兄倒是有留信,仿佛是闯了大祸,要躲避空翠山主的追杀……什么的,我还寻思来问师兄你呢,结果这两日你既没回家,也没去演武场。”
“……未听说他如何惹了山主,多半是自作怪。”
谢胜便吃吃笑了:“我猜也是,所以我更关心宁师兄,你——消失的这两天,是发生什么了?现在住在这里?”
“嗯……”宁逊不擅说谎,遇到难以回答而避无可避的话题,便有些支吾,“我这两日……身体不适,在山、师父这里休息。”
“看着是没什么精神,宁师兄,上次送的丹药都吃了么?”
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床头。
“吃……了一些,很有效用,但你不必再送了,现下师父正帮我调养。”
谢胜清灵双眸眨了一眨,优越的识养总令少年展露出一种难以被欺骗的从容与通透,其作出的应对在这种情况下,便往往显得过分体贴了,闻言他只是说道:“那就好,师兄千万要珍重身体。”
口气分明真诚,宁逊却察觉到一丝怪异的亲密,先时衣衫不整地出来,还没觉得有什么,此间却忽然为这具需要“珍重”的身体而发起羞来。
他不太自在地掩了掩衣襟,想赶客了:“师父不知何时回来,你——”
“你是空翠山的弟子?到我洞府,有何要事?”
原来这突然升起的不安定感其实指向另一种不妙的发展,他话音未落,倏然另一道声音冷沉沉地压下,清风一掠,翠衫已闪至眼前。
元无雨足尖点地,轻身落在庭中青石小径之上,此际侧目望来,不怒而威的视线射出湛然寒光,竟似也有剑的锋利。
宁逊面色一白,正欲胡乱说些什么搪塞过去,未料谢胜顶着那刀割般的目光,竟淡定依旧,启口坦然,毫不露怯。
“山主,弟子来找宁师兄请教剑法。”
元无雨长眉一凛,口气愈发森然。
“请教剑法,倒请到我的洞府来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