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50)
她甚至可以看见那座音乐的塔,正被一把隐形的刀切开。刀刃锋利,如若无物。塔的结构忽然变得松散,破裂,跌落,四散,消失。
10 岁到 12 岁,母亲送她参加了三年小艺考。从上舞到南艺,再到北舞附中,她都考过。
第一次坐飞机,就是从上海到北京。
吴绮对她说:“机票多少钱你知道吗?”
她很自觉地答非所问:“我一定好好考。”
但总是差一点,永远差那么一点。
那时,她身高 155,体重 69 斤。吴绮觉得要减到 65 斤,严格控制她的饮食。
有个一起学舞的女孩带了黄岩蜜橘,分给她一只,两人躲楼道里偷偷地吃。
吴绮发现,只把她痛骂了一顿,说她又馋又蠢,不知道谁对她好,谁又想害她。
那女孩也在旁边,虽然还是小孩子,也已经懂得听话听音,后来再也没跟她一起玩过,遇到了最多远远看一眼,对她笑笑,便和其他孩子一起走开了。
那时,吴绮会把她打扮成公主的模样,满眼爱意地看着她,说:我的宝贝最漂亮。
也会抓着她的手臂,拼命摇晃她,对她嘶吼: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啊?!
那时,她练得越多,越记不得下一个动作,有时甚至会完全忘记自己在做什么。
唯一记得的只有考试的要求。
国标专业的软开跟中国舞以及芭蕾是一样的,另外还需要准备拉丁舞和摩登舞各一支。
所有考生都穿最基本的连体舞衣,看起来跟游泳衣差不多,光脚不穿舞鞋,站在考官老师面前,三点、五点方向转身展示,然后坐下绷脚,体前屈,横叉,竖叉,卷腰,下腰……
上了考场,她浑身发冷,亮相的时候短暂保持不动,手指便会颤抖。
于是,总是差一点,永远差那么一点。
再后来,大约是因为失望,也没有钱继续供她艺考,吴绮突然彻底放弃了跳舞这回事,不让她跳了,自己也不跳了。
整个人一下子显出老态,没了那种身段和功架,开始用更实惠的姿势站着,坐着,走着,躺着,不再顾忌好不好看,只以省劲儿为目标。
这下反倒好了,两个人都觉得轻松。她在一个又一个剧组里讨生活,也可以变成一个又一个别人,今天是教室里听课的民国女学生,明天是元宵节看灯的宋朝妇人。真正的演员距离她近在咫尺,有时她甚至可以站在她们的位置上,等待调整机位或者打光。
但还是差一点,永远差那么一点。
……
接到言谨的电话,夜已经深了,黑暗滤去所有细节,城市仍旧璀璨,只一盏路灯照着她。
“你还在北京吗?”电话那边问。
“嗯。”她回答。
“我也是,”那边又说,“刚下飞机,过来做那个盗播的案子。警方说是确认了 2000 万的非法收入,但是侵权作品有 5000 多部,这平均下来每部才 4000 块钱啊!组里还接了跨国的盗播案子,美国,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结果只有越南那边的合作律所掉链子。办完这里的事,我可能还得去趟越南。这回打算跟我妈说去的是香港,哈哈哈……”
气息里带着点喘,听得出来是边走边说的。
“我没考过。”她终于开口。
那边静了静,才道:“没关系的。”
“我不想再试了。”她又说。
“没关系的。”那边重复。
“但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那就等你知道了再决定。”
“可我已经 22 岁了。”
“22 是有多大?”
她站在风里,任由眼泪落下,风吹得脸颊冰凉。
“一起吃个宵夜呗?”她控制住声音,提议。
“好啊!”那边回答。
第26章 【26】
两人在言谨住的酒店碰头,买了啤酒和肯德基带进房间。
言谨每次坐飞机都会很饿,说是巡航高度大气压的原因,此时脱掉大衣,扔下行李,把食物堆在桌上,盘腿坐办公椅里吃起来。
吴晓菁看着她笑,窝进窗边沙发,跟她说校考的事。
四个学校,四场考试,各考了些什么,她都说了,但也只是这一些而已。
“……只是几分钟,他们根本来不及了解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言谨看着她安慰,想说失败只是偶然。
吴晓菁笑,摇摇头,还是不行,她没法跟人聊这个,扯开话题问:“你呢,为什么要去越南?”
言谨叹气,简直感觉手里的炸鸡都不香了,开了一听啤酒,开始吐槽。
她要去越南,是因为一次维权行动。
那几年,很多中国电视剧在海外被盗播,DVD 版画质,中文对白,再配上当地语言的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