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取神位(259)
无人的寂静中,更恐怖的猜测在一瞬间击中唐诘的大脑。
——我难道死了吗?死在穿越前的那一刻?
嘴唇颤动着,但话语却始终无法从喉咙传达到口腔,呼吸间,只有沉重的空气像是要将身体穿透般,通过气管在肺叶里流动循环。
不。
能解释现状的很多,死亡只是其中的一个,更何况,不是早就确定过了吗,还在埃尔夫火山的时候——自己改造后的身体,早就不是原本的身体了。
说到底,他连自己到底是不是“唐诘”都无从确认,也许,自己只是一个继承记忆的人造人,或是别的什么。
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还能感到血液在身体流淌时的温度,感受到原本明镜般清晰的记忆也蒙上灰蒙蒙的薄雾,在呼吸急促的时候会呛得不停咳嗽,就像从前。
“还原、刷新、重置。”
唐诘尝试去理解这一切,用他浅薄的经验,去理解如今遭遇的困境,他垂头望着自己的手掌,通过手指间的缝隙,看见光影穿过身体,落在蛛网般的地毯上。
过去的自己覆盖在如今的自己身上,宛如幽灵般重现的时间。
他闭上眼,任由自己缓了一阵,半晌后,才慢慢掀开眼睑,恍惚地抬起头,心跳却忽然漏了一拍,视线聚焦在对面的画框上,久久无法移开。
“消失了……?”
睡在葡萄藤下的女子消失了,只留下秋千,空荡荡地迎风飘动。
噗通、噗通。
错觉,不,不是错觉。
熟透了的葡萄从藤蔓上掉落,但落到草坪上的却不是葡萄,而是一颗颗动物的眼珠。
在密集得令人恐惧的眼球将画布填满之前,唐诘一把将画框拆下,暴动的钴蓝色电光从他身上蔓延到脚下的画框背后,啪得,撕裂成了两半。
唐诘松了口气,原本想要再将画框翻回正面,看看变成了什么模样,却在抬头的瞬间,绷紧的神经骤然断裂。
黑色漩涡般的门洞在墙壁上开启,熟悉的魔力从里面传来。
“赫、德。”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话语中的对象如法炮制一同撕裂,丢下画框不再去管,接受了这份说不清是挑衅还是邀请的信号,抬脚迈入一无所知的传送门里。
走廊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的脚步声。
凯瑟琳在察觉到乔治的消失后,鞋跟在走廊上停滞了一瞬。她转过身望着身后,映入视野的,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或者,称呼它为“回廊”,会更合适些。
挂画上的场景再次出现了变化。
月色下的剧院,化妆室里,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站在卡特琳娜的桌子前,手中翻阅着历年演出的剧本,拇指按在桌子边缘摩挲着木料的纹路。他似乎发觉了窥视的目光,略一抬头,朝画框之外的凯瑟琳望来。
但凯瑟琳却不打算坐以待毙。
在目光交接之前,她抬起手,绯红色的魔力凝聚成射线,洞穿了画像中青年的面孔,成为一个漆黑的破洞,挂画在炽烈的高温下自燃起来。
挂画背后的道路出现了,可她仍然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行动,安静地等待着,挂画的卷轴啪嗒一声,摔落到地毯。
记忆也随着画像的销毁而模糊,隐约透着光线刺穿般的疼痛,片刻后,在她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忘记赫德的容貌时,才终于停下。
“销毁画像就是销毁记忆,销毁记忆就是销毁过去。”
伊芙发现这一事实的时间比所有人都要更早,却没有任何犹豫地,亲手将一幅一幅地画像在狂暴的火焰下彻底毁灭。
“这根本不是我所想象的……我所想象的什么?哈。”
“算了,都无所谓了。”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火焰又一次在指尖点燃,还没丢出去,却听见脚步声,从黑雾里传来。
蒙德狼狈地从黑雾里跌出来,半边身体都已经兽化,往日梳理整齐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脸颊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为了防止污血流入眼睛,不得不闭上了半只眼,尽管如此,仍然警惕地朝偌大空间里,另一个陌生人望去。
“我应该是认识你的。”
金发蓬乱的疯女人用大拇指摩擦过嘴唇,燃烧般赤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他,缓缓咧开一个鬣狗般兴奋的笑容。
她收了火焰,上下打量他,片刻后,才遗憾地说:
“不过,你似乎已经忘了我了。”
无所谓。
没必要。
火焰温柔地缠绵在她的身边,像是燃烧的晚霞编织成猩红的披风。
“坦白地说,我们没有战斗的必要。”
她冷静得近乎残酷。
蒙德低低应了一声。
伴随着火焰灼烧的噼啪声响,两人最后一份共同的记忆,也将彻底消失,分解成无人认识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