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官(257)
起初他还会哭着闹着要阿娘,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渐渐明白,阿娘已经不在了,此后再也没问过司遥阿娘去哪儿了,只是黏司遥黏得愈发紧。
因为一些邪祟怨鬼身上的祟气和怨气是有味道的,司遥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可阿镜不习惯,于是司遥想办法做了个香囊给他挂在身上。
香囊上熏的是腊梅香,长年累月的熏染下,阿镜身上也总是有一股腊梅香,头发处的梅香最甚。
日子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许久,直到第四年。
阿镜刚满九岁,司遥想着再大一点人就该到了记事的年纪,摸了摸他的筋骨,发现他还挺有修炼天赋,便起了要把他送走的心思。
想着这些年上天庭从未有过新神飞升,心中总觉有些不对,司遥便寻了一处无比偏僻,但周遭地界又有神官坐镇的小道观,把他给送了过去。
道观破烂,没什么人,但观里有个实力不凡老道士,以及几个被他收养的小孩。
彼时这座山头是一座荒山,还没有名字,道观也没有名字,伫立在山顶,掩藏在蓊蓊郁郁的层林之下,不易发觉。
司遥牵着阿镜来到道观。
走之前,司遥总是不放心,万一香囊坏了怎么办,他惯是不喜那些味道。于是司遥寻来一捆梅树幼苗,与阿镜一齐种下这些梅树。
种完树后,司遥让阿镜留在院中,自己准备走。没想到阿镜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衣角,破天荒的哭了。
这是他六岁之后到如今,头一次哭。
他问她,“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司遥没想到他竟如此敏感,一下子就猜到了,于是司遥为了安慰他,扯了个谎。
恰逢雪花纷纷落下,小雪堆积到枝头,将梅苞掩盖在下。她拂手一挥,梅苞艰难地顶破雪堆,舒展着每一片花瓣。
满院的梅树幼苗顿时花开满树,恣肆释放它那幽幽沁润的香味,顷刻间花香满院。点点鹅黄点缀在枝头,像是一片蓊蓊黄雪。
司遥道:“我只是暂时要出一趟远门,等明年梅花再次盛开,我就回来了。”
阿镜止住了哭声,面色参杂着疑色,“真的?”
司遥无比认真扯谎道:“真的,所以你乖乖的,听道长师父的话,好不好。”
阿镜缓缓松开了司遥的衣摆,他抹干了眼泪,道:“好,阿镜相信姐姐,姐姐一定要回来。”
司遥顶着他无比信任的目光,怀着愧疚头也不回地跑了。
当初的阿镜就是如今的温如蕴。也不知为什么,发生在他九岁那年的事,竟能一直记在心中,直到飞升也没忘。若不是温如蕴一再提示,司遥差点都要忘干净了。
不过这下司遥总算明白,他那些委屈以及生气的情绪从何而来了。但从模模糊糊的记忆里翻出那抹小小的身影,怎么都不能和眼前高大的人对上号。
她嘴唇蠕动,无语半晌,最终吐出一句生硬的感叹,“你,居然还认得我。”
但转念一想,她忽道:“不对!往前一百多年你怎么不说,为何从凡界回来才提这件事?”
回想二人刚见时,温如蕴可不像是认识自己的模样。
听司遥这么问,温如蕴以拳捂唇,道:“我也是前不久才认出你来,只是还未来得及说,我们就到了凡界去了。”
九岁的记忆却实比较模糊。九岁时,司遥走后,老道给他取了“温如蕴”这个名字,后开始教他修炼。
第118章
司遥走后的第一年, 温如蕴每天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等司遥兑现承诺,来接他走。
一年过去了, 梅树长势喜人, 已经比去年要粗了一圈, 也高了许多。温如蕴从冬至等到开春,从花开等到花谢, 等到新雪初霁,柳条抽芽,她依旧没有来。
仅仅一年,司遥的脸已经在脑海中有些模糊, 就如同处在水里看岸上的人,怎么也看不清。
温如蕴害怕自己忘记司遥, 于是提笔画了一幅司遥的画像,一袭红衣, 一柄白玉剑。
红衣似火, 白剑胜雪。
在幼年印象中, 画中女子是何等风光恣意, 神采飞扬,待自己又是无比温柔, 事事依他。
到了第二年,温如蕴已经知道,她不会来,他叫了四年的姐姐, 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再也不会来。
只是温如蕴抱着侥幸心理,每日都会站在廊檐下, 静静地望着梅林外,她离去的那个方向,期盼她的到来。
第三年,他已经彻底忘记了司遥的样子,只依稀记得她喜爱穿红衣,还有一柄白玉剑,常常在一个地方干坐着熬汤,还是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