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来气,没留意到银索的眼睛越来越亮。
“后来呢。”
“他不放手,我不死心,足足用了十三年,我摸透了他们妖族的修行功法,拟了朱厌的气息,总算是感应到了遮天伞的位置……”
只十三年时间就摸透妖族功法,说出去旁人不信,银索却是信的。
落摇轻叹口气道:“也是我运气不好,原本只要拿了遮天伞,再暴揍朱厌一顿,我就回家了,哪成想……阿珩竟闯……嗯,总之没来得及回去,又被父皇寻到了妖皇宫,我不想神族和妖族起冲突,只能说自己心悦于朱厌。”
银索听得愣神,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银索?”
“我……”他猛地抬头,望向落摇。
落摇目露诧异:“怎么?”
银索猛地回神,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垂睫道:“我明白了。”
落摇总觉得银索怪怪的,可是她又说不上怪在哪儿,只能当成是自己这过去太奇葩,给人听懵了。
“所以说,”落摇给他支招道,“你不必给朱厌好脸色,我和他本就没什么‘旧情’,他如今来三界书院,也不是心仪我,只是想要借我入鸿蒙树,突破境界罢了。”
银索点点头。
落摇该说的都说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下:“你当真想扮做东神帝姬,与朱厌周旋?”
银索:“嗯。”
他又笃定地说了一句:“我想试试。”
落摇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了,起身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可以给我传纸鹤。”
银索:“嗯。”
直到落摇离开,身影完全消失在传送阵的光芒中,银索也没挪动视线。
他定定地看着,思绪回到了二百年前。
那时,他跟随她一起下界。
他们在人间界待了三年多,每日游山玩水,探寻风物地志,偶遇不平之事,拔剑相助。
哪想到,某一夜醒来,落摇消失不见,只留他一人在空荡荡的山谷中。
她没留下只言片语,消失得毫无征兆,守照珩起初只以为她出去玩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她偶尔会这样的。
在赤鸦宫时,她也会躲到一个角落里 ,捧着一本书卷,看上几天几夜。
守照珩满心不安,却不敢挪动分毫,只待在山谷中,等她回来。
一日……两日……三日……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守照珩等了足足一年,等不下去了。
他走出山谷,遇到了一群劫匪,他们正在欺凌一个少女,少女穿着暖白长裙,墨发垂至腰间,容貌较好,眼睛是浅褐色的,剔透如水晶,有些许像殿下……
她狼狈无助,满眼绝望。
守照珩只觉头脑嗡地一声,再回神时伞剑有鲜血滴落。
他杀了人……
杀了很多人……
“孽种!我们守照族怎么出了这样的怪胎!”
“他哪里像太阳的子民,分明是个邪物。”
“我若非被那魔族欺凌,又怎会诞下这种魔物。”
“哥哥,杀了他,他不配做我的孩子。”
守照珩在儿时听到的这些话,一窝蜂涌上脑海,他只觉手脚冰冷。
守照珩不在乎母亲的舍弃,不在乎“父亲”对他的嫌恶,也不在乎族人对他的鄙夷……
他怕……
他只怕她嫌恶他,鄙夷他,舍弃他。
她说过——
“阿珩,人间界里多是普通人,你切记不可伤了他们。”
可现在,他杀了很多人。
脆弱的人族,弱小的人族,还有无辜的人族。
怎么办?
该怎么办?
若是让殿下知道了……
守照珩茫然地看着满地血泊,意识到一个让他绝望的真相——
殿下走了,她丢下他,走了。
守照珩用十三年走遍了人间界。
他在找她。
一直在找她。
直到他察觉到,她在魔域。
守照珩去了魔域,在妖皇宫中见着了她。
她罕见地穿了一袭红衣,并不合身的红衣。
长袖垂落,衣摆拖曳,墨发松松挽了个髻,慵懒中透着摄人心魄的美。
那是守照珩从未见过的东神帝姬。
不是东神山上的灿若朝阳,也不是人间界时的明媚如虹。
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依旧让人无法直视。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含笑道:“辛苦殿下了,一大早为我洗衣铺床。”
那高大的男子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红衣,只是尺寸完全贴合——这是他的衣服——只听他嗓音暧昧缱绻:“你昨夜那般可爱,我今日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砰。
伪装成妖仆潜入妖皇宫的守照珩,摔碎了手中玉壶。
她略微侧头,一眼认出了守照珩,面色陡然一变:“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