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他想,和她生气什么呢?
她担惊受怕,年纪小小,不理解他做师兄的心。她不知道受了谁蒙骗,对他迁怒,但他既是师兄,自然是忍了最好。
师妹是要教的。
江雪禾向她递出手。
他声音轻柔喑哑:“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先洗漱吃饭。”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带了点儿水晶糕。”
那水晶糕,还是他想法子,从南鸢那里借来的——柳叶城如今没有烟火,留在这里的修士一个个不生火做饭,想投喂缇婴,还是得走些偏路。
缇婴看他的手。
江雪禾不知她有没有注意到他手背上的伤痕消失了一些,他期待她能注意,所以耐心地等她。
缇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松口气,下一瞬,就见缇婴借力跳起,扑向他。
他被她扑得习惯,在察觉她动作时,身僵心喜,且因怕她不舒服而放松自己的身体。缇婴果真扑了过来,一手拉着他手腕,一手挑起他的帷帽。
她钻了进来,与他四目相对。
江雪禾沉静而温柔,垂眼任由她。
缇婴眼睛盯他半天,小脸肃着:“江雪禾。”
江雪禾疑惑她的称呼,却仍和气地“嗯”了一声。
缇婴:“你说话。”
帷帽落下,轻纱浮在二人肩背上。两人被罩于一方小天地,江雪禾垂着眼,眼波微挑,慢吞吞:“说什么?”
果然。
缇婴眨眼。
她肯定非常:“你声音变了。”
先前听着总是很怪异的哑,让人觉得他说话吃力;而今的声音像是被清水冲过的砂砾,又清又哑,慢条斯理之下,勾得人心间发痒。
江雪禾挑眉。
他正要说他解开一部分咒了,就见缇婴听着他的脸:“脸也好看了。”
江雪禾眼中笑意加深。
他对她的敏锐爱怜无比,此时觉得教育妹妹等回去再说,他伸手想搂住她腰身,却是袖子才动一下,就见缇婴伶俐无比地钻出了他的帷帽。
轻纱笼罩下的那方温甜小天地失去了。
江雪禾怔一怔。
隔着纱幔,他看她。
他不动声色,见缇婴往后退了一退,若无其事道:“你回去吧。”
江雪禾彻底怔住了。
他重复:“我回哪里去?”
缇婴奇怪:“回你想回去的地方啊。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嘛。看到我平安自在,你就应该放下心,心中有数了嘛。你回去吧,找二师兄玩,找谁玩都没关系,我现在嘛……我想一个人待着。”
江雪禾停顿片刻,仍好声好气:“我不打扰你,跟着你便好。”
缇婴烦:“我不要。”
她脸挪开,心虚地不敢面对他,又要强调:“我本事已经学得很好了,我现在还有梦貘珠呢。这个梦貘珠和我的功法很贴合,我很能打,不需要你。”
江雪禾:“你妄动灵力,神识必然又痛得厉害,我传输你一些灵力吧。”
缇婴摇头。
江雪禾忽而撩目:“你在大梦术的梦境中,看到了些什么?”
缇婴心中一惊。
她还没想到借口,就听江雪禾平静非常:“你在梦中看到了些让你对我品性有所害怕的部分?”
缇婴支吾答不出来。
缇婴反问:“我也教你大梦术一点点了,你用完了,就没有做梦吗?”
江雪禾答:“那是贴合你的法术,大约我是外人,对我不太起效。”
然而他不做梦,缇婴却是根据自己的经历,知道些原因的——他没有灵力枯竭的时候。
没有灵力枯竭,大梦术就不会通过梦境来保护他,他当然不会做梦。
他没有灵力枯竭,也是正常的。毕竟人家是无上厉害的万通灵根,说不定还有人家就是天道化身的缘故,整片天地都是偏向人家的……
缇婴酸溜溜想半天,憋出一个字:“哼!”
江雪禾:“你哼什么?”
缇婴扭头背身,催促他:“不关你事,你快走吧,我一个人去玩了。”
江雪禾道:“你若是梦见些我品性不妥的事,我可以解释——我在断生道时,确实不算什么好人。但是离开那里后,我就已经改变了。
“你可以当我是恶人,当我别有企图,但是小婴,你扪心自问,我可有伤过你一丁半点?
“我是拿你当妹妹看待的,你不要怕我……纵是、纵是……我也已改了。”
他平静中,带一些低凉迷惘。
缇婴回头,悄悄看他垂眼而站的模样。
他也透过帷帽在看她。
缇婴心软了,糯糯道:“我、我没有当你是坏人,我知道你疼我,就是、就是……我心有点乱,你放我一个人离开,想清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