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缘定君(48)
金以恒为他擦拭了嘴角血迹,低头吻了吻变得苍白的嘴唇。那枚明霞花玉佩被野利蒙尘佩戴在胸口,金以恒轻笑自嘲,“曾说过,愿为珹王殿下献出一切……”
这是我对你的表白,距离相遇,经过了多年,今年今时,生死攸关,已明辨不了蕴含了多少真心,还余有多少纯粹的假意。
金以恒的视线适应了崖底晦暗,野利蒙尘的脸被捧在他掌心,他低头望着昏睡人的面容,过往的悲欢离合自尘封的记忆中如同乍泄的江流决堤涌上心头。
当年初见,珹王的惊鸿身影,弄术权谋,逐鹿野心,之于自己亦正亦邪的妖冶魔力,本没有家没有归宿的人,自此踏入一条没有归程的路,紧紧跟随着他,也是在追逐自己那颗沉溺起死的心。
我爱你吗?珹王殿下?
天时四季,寻常人间,唯有你,让我困惑又义无反顾地追寻。
金以恒在天地闭塞凡人难至的角落里,居然已分不清自己要的是玄尊宝座,还是要野利蒙尘帮自己夺得宝座,又只是想要找些冠冕堂皇执掌天下与他堪配令他入眼的理由,与野利蒙尘时时相见罢了。
长夜梦醒复又入醉,自己究竟是谁?或是谁的人生过客?
金以恒在燕齐的日日夜夜,被环绕了世人渴望的荣华金迷,陷在美丽溢彩的重重光影中,谋算着一个人和一个高位,否则如何将这年岁碾碎流转。
眼下,珹王的生命愈发微弱,随时都会死去。
死这个字,金以恒并不陌生。与至亲的分别就是因为此种原因。
他落寞自嘲地笑一笑,“珹王殿下,你死了,要不要我陪你?”
金以恒说完,低头轻轻地吻了吻野利蒙尘的嘴唇。
冷得如坚冰。
珹王殿下,真的会死?真的会死!
两人嘴唇相触,金以恒不知为何心中忽而泛起巨大的恐惧,他怕野利蒙尘死去,怕野利蒙尘离开自己。
“珹王殿下,你不能死啊……”金以恒霎时哭了,像孩童一样伤心无助。眼泪夺眶而出,沾湿了脸颊,几滴落在野利蒙尘的眼窝,就像两人同哭。
“珹王殿下,你不能死……”金以恒抱着冰冷的身体,把头埋在野利蒙尘胸口,啜泣不止,“我以前都是骗你的,可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他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你相信我吗……”金以恒吸了吸鼻子,最后一个字都是颤音,野利蒙尘的脸如雪同色,金以恒陷在巨大惊恐慌乱中。
他想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回野利蒙尘的性命,可自己又拥有什么?自己的那点拥有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他是漠狄旖兰的珹王,代漠狄之主执掌权力,号令漠狄百门百派,将中原纳入宏图伟业。
他是世上最耀眼最有权势的人。
自己不过是自荐枕席低劣手段的人,脸上都写满了利用假意,不知珹王为何没有一掌劈死自己,或者只图一时享乐,或者是想烦腻了再碾碎这只小蚂蚁……
我不想你死……
金以恒越发惧怕,野利蒙尘命悬一线,下一刻就会咽气。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有这一个办法。
我的剑?!我的剑呢?金以恒慌乱地抬起头,哪里都找不到剑,对了,它遗漏在了山石废墟间,他心中只余一个无比强烈的执念!咒语念动,遗散在无数碎裂巨石中的长剑响应主人的召唤,从头顶上空飞下,回到主人的身边。
金以恒拾起了长剑,剑刃锋利,朔气萦绕,万分情急下,他再也来不及思考,本能得用掌心再次拂过了锋刃。
痛得不能忍,金以恒全身发抖,冷汗浸湿,却忍住了哭泣。
引火符的亮光被他拂袖熄灭,随即一团光亮在他手中绽放,那光亮不同于一般的火焰,是流金般炫目的光彩,这火光越来越亮,燃烧在两人之间。
当年,也是这样。还没有获封珹王的野利蒙尘在高渝战场捡到了一个伤重的中原人,替他疗伤,为他续命。
金以恒默念着禁忌的咒语,周身弥漫了金色的光芒刺目闪烁,而后光芒慢慢消失,那团炙热的光焰也随之骤然熄灭。
金以恒念罢了咒语全身脱力,颓然得靠着山石喘息,他仍固执得,用尽了余力把野利蒙尘搂紧了些,“殿下。”
金以恒说得很轻,他知道野利蒙尘一定听不到。
经历过高渝战场的厮杀,共赏过烟花绽放的庆花节。中原逍遥京,漠狄妙京还有这冰冷刺骨的幽冥崖底,无论世间哪一处,只要有珹王殿下与我一起,我都甘之如饴。
意识迷离,神志忽明忽昧,像陷在时空沼泽中。金以恒听见了剑啸的声音,那声音如同被投入石子激起的水面涟漪,自远处一波又一波传入耳中,他想睁开眼睛,却被剑啸铮鸣束缚,无法动弹,不得已追溯着声音所在,他有种感觉,那是一把剑——纯钧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