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子:“陆行舟。”
“……”崔绝抬手,抵着额头,哈地笑出了声,点头道:“也很对,哈哈,但除了他们之外,我想,你的子珏恐怕也能排进前三。”
“世人放肆,且愚蠢。”阴天子毫不犹豫地断言,对“你的子珏”四个字感到由衷的欣喜,唇角不由得上扬,声音温柔下来:“我认为他们十分可怜,无法领会到你的好,是他们毕生的悲哀。”
“……”崔绝手指从额头下滑,无奈地遮住脸,笑叹:“陛下啊……”
这个小院的房子里有一张单人床,大概是值班人员休息的地方,阴天子扶崔绝躺下,自己坐在桌前为他守夜。
为避免招惹麻烦,室内没有亮灯,但黑夜丝毫不影响冥王的视力,大半夜过去,凌晨三点,阴天子视线淡淡地扫过床上,发现崔绝仍未入眠。
阴天子:“怎么还不睡?”
“孤枕难眠啊……”崔绝困顿的声音幽幽传来。
“胡闹。”
崔绝声音低哑,柔媚地笑:“我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精神很好。”
阴天子微微皱眉——他的声音虚浮,根本不是精神很好的样子,沉声:“你是在想事情。”
崔绝:“哎呀,被无情戳穿了。”
阴天子哼了一声,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都是冥府里的琐事,除了自己之外,其余九王个顶个的混吃等死,把所有公务都压在阎罗殿,让子珏耗神。
想到这里,他淡淡道:“不许想。”
“哎?!”
“冥府的公务交给其他人,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破执君,治好你的魂体。”
崔绝叹一声气,忧心忡忡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出来这么多天,灵山上没有信号,巫术结界又阻止了鬼差上来,我们实质上已经跟冥府失联了,别人也就罢了,你是一界之主,失联这么多天,恐怕会引发不安。”
阴天子没有应声,他隐约猜到崔绝想说什么。
果然,絮絮叨叨铺垫了一堆之后,崔绝试探道:“要不,我们先回……”
“不可能。”阴天子打断他。
“只是你我二人先回冥府,留黑白无常在这里等破执君,他们的能耐你很清楚,这件事交给他们没有问题。”
“不可能,想都别想,这件事别白费力气了。”
崔绝西子捧心:“我感觉心头怦怦跳,总担心冥府会出什么事。”
阴天子:“……”岂有此理,一个鬼还会心跳,编理由都这么不上心,简直离谱。
“再待一天就可以等到破执君,一天出不了意外。”阴天子命令,“你现在躺下,放空大脑,安心睡觉。”
“睡不着嘛。”
“睡不着就数小鬼。”
“……”崔绝抓狂地拍床沿:“那更睡不着了嘛!”
阴天子笑起来。
“除非……”崔绝唇角轻扬,梨涡若隐若现,柔声笑道,“你来抱着我睡。”
阴天子没有出声,在黑暗中直直地盯着崔绝,思考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到他。
头顶的屋脊上,白无常的声音幽幽传来:“真不愧是四界驰名妖妃,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邀宠媚上,这种身残志坚的精神值得我辈学习一百年。”
阴天子:“!!!”
黑无常:“小点声,陛下能听到。”
“不但陛下能听到,判官也能听到。”崔绝提高声音。
“白骨笑,”阴天子咬牙,声音分外冷静地落下,“扣一百年工资。”
白无常:“!!!”
最终阴天子还是上了床,应崔绝的要求,把他抱在怀里睡——下属的非议都响到传进屋里了,如果不坐实这“邀宠媚上”,岂不吃大亏?
阴天子这一世得崔绝言传身教,很会算账。
于是辗转失眠了大半夜的崔绝睡了一个极香甜的饱觉。
梦里的自己还没成为崔绝,那位也没成为阴天子,他们还是琅华君崔瑾和游历人间的阎罗。
那年,一向温暖的白邺城落了雪,薄雪斑驳地洒在青石阶上,风寒路滑,却难不倒修行之人,他们踏雪无痕,去山上赏雪,在相识的竹枝寺里喝阎罗从外地带回来的烈酒,把寺里的和尚气得跳脚,于是改为喝茶。
琅华君崔瑾是天京名士,擅长风雅,点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斯文又有禅意,看得阎罗大开眼界。
他的茶沫咬盏极好,和尚不住声地称赞,并提议连诗,于是阎罗一败涂地、摧枯拉朽、溃不成军,悄声跟崔瑾说和尚是记恨自己在佛门饮酒,是报复,是个六根不净的秃驴。
醒来的崔绝唇角带着笑,身后已经没有阴天子的怀抱,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外面:“几点了?”
白无常坐在走廊上,懒洋洋回答:“下午三点,你真能睡,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