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半个月小酒坊还撑得下去,但禁不住长年无酒可卖,一段时日后,也需要养家猢口的徒弟们受不了了,纷纷求去,剩下他一人独撑,没法大量酿酒,小酒坊的经营摇摇欲坠,他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只能望天兴叹。
「小姑娘,不厚道,揭人疮括。」没教好儿子是他心中最深的痛,让他深以为憾。
「魏老头,不是我在你伤口洒盐,而是想救你岌岌可危的酒坊。若是你无法酿出好酒,小酒坊乏人问津,你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有何用?」她残忍地点名他后继无人。
橙光,她又看见一种颜色,橙光外一圈蓝,表示是个固执的好人。心中有一道声音这么告诉她。
看见魏老头背后的光,夏和若在心底轻叹。
他苦笑,一脸悲痛。「再不继也不能卖人,我打小就跟着我爹学酿酒,风雨无阻的泡在酒缸里,从没想过有一天不酿酒的话我应该做什么,那已经深入我的骨髓了。」
她气笑了。「我没让你不酿酒,不然我买下酒坊干什么?你当我银子多到没处使,找你寻开心?」
「你要酿酒?」他一愣。
「对,酿酒,酿出堆满酒窖的好酒。」学会酿酒之后,她最想做的事便是把她会酿的酒全部酿出来,验证她昏迷一个多月,在仙居学了三年酿酒并非她在作梦。
即使成功地酿出「东江糯米酒」,夏和若心头仍是惶恐,她怕重生一事出自她的想象,一场让人逃避的美梦,梦一醒,她又回到简陋的屋子,饿到连水都没得喝。
「你会酿酒?」他怀疑的目光看向她的嫩白小手,那是一双养尊处优、从不酿酒的手。
吸了一口气,她起身一福。「我会。」
蓦地,他两眼一眯,突然很想抽口水烟。「你想酿酒?」
「想。」迫切地。
她想累积一笔财富,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魏老头神色一凛,陷入深深的思考。「你一个人没办法酿好酒,细胳臂细腿的,没几天就压在酒缸下领了。」
他认为她吃不了苦,小姑娘不适合醸酒,有的酒需要不时翻动,不是搁着就能成酒,她力气太小了。
「不是有你吗?不然我买下酒坊干什么?我出酒方子你酿酒,我们合作把酒坊做大。」
这才是她的原意。
「什么,你有酒方子?」他惊得站直,两眼圆睁地看着她。
夏和若只犹豫一息便点头,她信得过他。「你得帮我找人把酒坊重新弄好,还有养两头大狗负责看门,不许你儿子再来偷酒。『我的』酒坊不准有人来偷酒,否则我翻脸无情,直接报官严办。」
不给好吃懒做的偷酒贼一个教训,他们永远也学不会乖。
「让我看看你的酒方子。」是否有过人之处。
酿酒师都没法抗拒没酿过的新酒,魏老头也不例外,一听到有酒方子便两眼发光,不管他同不同意卖酒坊,一个劲地想先睹为快,瞧瞧酒方子的酿造和他的有何不同。
「不急,等你把酒坊卖给我再说。」她学聪明了,好人也会变坏,利益当前很难不动心,再信任的人也要保留三分。
夏和若认识的是四年后的魏老头,那时他居无定所,穷困潦倒,病倒在路边奄奄一息,刚被退婚的她心情郁闷,走过他身边,见他可怜便给了他一口热饭,还施舍了几两银子让他找个地方住。
无处可去的他想报答,开口说他会酿酒,她当时也是脑门一热,选了后院的偏僻小屋让他试试。
酒刚酿出来时她并不看好,认为自家喝喝就算了,没得拿出去丢人,谁知大嫂、二嫂喝过后竟大为惊喜,催她多酿些酒好放在酒楼里卖,「玉锦春」、「三粮液」便是当时最被吹捧的美酒,为酒楼赚进大笔银子。
那时她不晓得嫂子们被白花花的银子闪花了双眼,有意夺取酒方子另起炉灶,还为魏老头高兴着,让他把酒方子收好,赚了银子给他分成,绝不亏待。
魏老头东山再起,一心酿酒,不问窗外事,他只信任她一人,也只为她酿酒,其他人的话全然不听。
嫂子们企图挖角不成,迁怒于她,居心不良地为她说了一门亲,半是强迫半是哄骗地逼她嫁人,再从中收买她的陪嫁丫头香草,许以姨娘的好处,让香草偷魏老头送她当嫁妆的酒方子。
魏老头上一顿,露出恼色。「小姑娘不老实,让老头子看一眼又何妨?我年过半百,一只脚都快进棺材了,你还怕我强抢你的酒方子。」
他没卖酒坊的意思,那是他的命。
「怕。」她抢不过他。
他小有不悦。「我老头子不欺负小姑娘。」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我尚未建立合作关系,我这是为了自保。」她把实话说在前头,事情还没谈妥前,她对谁都不放心,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