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启断然道:“不行。”
卫姌皱眉,心中早有预料,也没有太过恼怒,又道:“派你的人快马去送一趟,这总行吧”
桓启摇了摇头,并没有立刻答应,抬起眼,目光深沉,道:“司马邳多疑猜忌,玉度和我说说,到底做了什么,竟叫他将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了你,当初在豫章,也是他有意托庇。”
卫姌没料到他此时翻起旧账,道:“没做什么。”
桓启盯着她看了一回,脸上微微笑着,目光却凌厉起来,“没做什么就能叫你司马邳另眼相看,眼前这般境地,还将信交给你,司马邳是将半条命就交给你了,这还叫没做什么”
卫姌被他目光一刺,心重重跳了两下,立刻反唇相讥,“二哥疑心什么,难道怕司马邳知晓我身份”
桓启被她说破心思,眉头皱了皱,却也没恼。刚才短短一瞬他脑中闪过这样的怀疑,但随即想到以司马邳的性情,若是知道卫姌是女郎,只怕更有避忌。
“他如何打算先不去说,你对他倒也是尽心尽力,”桓启道,“皇亲门阀正争斗,你无官无职都敢掺和进去,不知死活。”
卫姌定定看着他,浅浅笑道:“富贵历来都是险中求,二哥当年抓住成汉细作不也同样凶险,若非我运气不好,路上碰见你……”
见她忿忿模样,双眸明净清亮,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伶俐,桓启笑起来,展臂一捞,把卫姌抱进怀中,心想,任她如何机敏,该是落他手上,逃也逃不了。
卫姌本在说着正事,也不知他为何刚才还有些严厉,此刻却突然又不正经起来,双手用力推他。
桓启抓着她的手,去亲她的脸,被一下避过,亲在了头发上,却也馨香好闻,他捏了捏她的手掌,道:“你一个女郎,莫非也要学着忠于事君那套”
卫姌力气挣不过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道:“外间都在传,殷浩流放,桓家再无掣肘,如今又多了江州一地,有了地利之优,发兵可直达建康,二哥不肯送信,莫非就打着这样的主意”
桓启笑道:“流言无知,岂能当真。”
卫姌道:“未必会发兵,但却可以瞧着庾氏在建康搅动风雨,等着收渔翁之利”
桓启嬉笑神情一敛,道:“激将的法子对我没用。”
卫姌轻轻摇头道:“当年王与马共天下之时,王导把持朝政,王敦掌天下兵权,都未曾换下司马氏。如今桓氏可能与当时王家相比”
桓启不语。
卫姌又道:“外间都传四姓,实则家势盛衰,此起彼落才是常事,王家鼎盛时,谢桓两家却微弱,如今桓氏当盛,王谢合两家之力才能抗衡,这般微妙平衡局势,全因有皇族司马氏在。若是其中一家坏了局势,只怕天下很快就要乱起来。当年正是八王之乱,为祸朝纲,这才丢了北方,仓皇南渡。”
“今日北方失地未曾收复半寸,又要内乱,让山河动荡,二哥,这渔翁之利看着诱人,放眼天下却没有好处,桓家虽强盛,也没有在乱局里取利的把握吧”
桓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卫姌朝他脸上看了眼,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
桓启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亲了亲她的额头,忽然勾起唇角,道:“说的不错。”
房门突然被推开,蒋蛰走了进来,见到桓启将卫姌又抱又亲的,神色震惊,不过很快收敛。
卫姌已经瞧见他脸上变换,脸如火烧般,拼命挣扎。桓启松手放开,她立刻窜地远远的。
蒋蛰见桓启神色不善地看过来,心中暗暗叫苦。他急着来回禀桓启刚才吩咐的事,一时忘了卫姌的事。关于两人,他早已猜出些什么,却也只能装作不知,头垂得很低,走到桓启身边低语几句,然后赶紧遛了。
蒋蛰来过之后,桓启似心中有事,没有再做什么。
很快入夜,卫姌简单梳洗过后,坐立难安,叫人再送一床被褥过来,她宁可睡在榻上。
桓启也没阻止,看人收拾长榻。
他去换了衣裳,穿着单衣出来时,卫姌已经睡在榻上,面朝里面,一动不动。
卫姌心中烦乱,刚才说了那么多,桓启都不为所动,可见真是铁石心肠,轻易难以撼动。若是无法送信到广陵,困在宫中的司马邳又该如何
她不再确信前世大势没有改变,依她所见,前世未曾出现的桓启就是今世最大的变数。
桓启低头瞧了卫姌半晌,见她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忽然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抱了起来,几步就放到床上。
卫姌立刻睁开眼,身子往后缩,脸色煞白地瞪着他。
桓启直接往外侧一躺,拍了拍身侧半边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