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船停港(28)
现实和梦里一样,所有的人和事都在背离。
默默抽完烟,弋者文伸脚踢开床帘,将燃着的烟头弹出去。眼看着烟蒂滚了几圈,很快熄灭。
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价值,不是在浮沉,就是在消弭。
他该去确定的。
第12章
早上卸完进冷库的冻榴莲,老头买了冷饮发。
男工们打赤膊,围坐在半挂的车斗,享受片刻清凉。
弋者文跟随老头,走进岗亭。
岗亭里傻佬也在舔冰棍,坐在小木凳上,颇有礼貌地喊人,“老头,弋文。”
弋者文眼刀子一刮,傻佬痴痴对他笑。
老头转手给了傻佬一个爆栗,“怎么总记不住名字?”
傻佬呀呀地叫,躲弋者文背后。
老头不再理他,开始捣鼓桌面那台晒褪色的显示器。
弋者文揪出傻佬,傻佬缩肩贼眉那怂样,让他不由一笑,半哄道:“出去捡菠萝蜜。”
因为昨天的暴风雨,吹落不少菠萝蜜,没熟也不能吃,但对于傻佬来说是好大的乐趣。他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岗亭里安静了。
老头将监控画面退出,点开一个浏览器,“那,这样就可以搜索了。”
他让开位置,让弋者文坐电脑前。
“我去看看傻佬。”老头走了。
弋者文在键盘上敲钦州的拼音,他读书少,卷舌翘舌、前鼻后鼻分不清,好在输入法识别出来了。他又输入李明川三个字的拼音,查找删除查找,才能完整打出这个名字。
鼠标点击搜索。
跳出来同名的新闻,年龄对不上,所以都不是李明川。或许到新的家庭改名了,回想那对夫妇被拐孩子的姓名——林民川,他再次查找,只有一则仍在更新的寻亲启事。
弋者文没记上面的电话号码,他并不想打扰李明川新家庭的生活。又想起一个可能,将“李”姓改成那对夫妇的林姓,仍搜索不到有用的讯息。
于是退回到之前的寻亲启事,发表时间是6月21号,就在昨天,底下有行灰色小字,像是显示的地址。
弋者文拿笔记下:钦州市金港花园。
中午吃过饭,弋者文跟老头请假,要去客运中心买车票。
老头问:“要请多久?”
弋者文说:“两三天。”
老头应承,才发过工资,他叮嘱:“钱包守稳,下个月才出栏①。”
“嗯。”弋者文走出园区,去等公交。
*
吉苑足足睡了两天一夜,醒来时门锁在动。脑袋空白,她视线迟缓地从天花板,移到窗外。
阳光明媚,无风无雨。
“吉苑?”
门外传来张絮眉的喊声,吉苑下意识应。
门锁不动了,张絮眉说:“醒了就吃饭。”
“嗯。”
耳听着张絮眉下楼,开门,离开家。
肌肉关节酸胀僵硬,像许久没有活动过,吉苑坐起身,看到自己脏污的睡裙,以及裙尾的血迹。她掀开裙子,看到从内裤露出来的卫生巾,血干涸了。
记忆碎片重组,吉苑花了好一会才理清昏迷前的经过。她站起来伸展身体,发现难受减轻许多。
房间里飘着难以言喻的臭味,包括她自己也臭不可闻。
脱衣洗澡洗头,换床单被子,拖地,洒香水。可能吃药过量,月经早没了,不然不止换床单这么简单,床垫也要扔。
做完这些,吉苑捂住肚子躺床上,才感觉活过来了。胃痛是饿的,她下楼吃饭。
吃完顶着大太阳出门,在沙脊街上,热热的阳光让吉苑恍惚。她闭眼感受,和弋者文淋的那场雨变得鲜活起来。
再次到药店,药师乍一见吉苑,咦了声,但又不好认,毕竟那天吉苑挺狼狈的。
吉苑手指在柜台一路滑过去,要了一千多的药。
没见过买药阔气的,药师惊愕不已,问:“真的吗?”
“嗯,看家药。”吉苑说。
看家药就是备用的意思,药师只当她家人口多,才需买这么多药。分别打包,又送了不少创伤敷料和消毒棉签。
吉苑扫码付钱,两只手拎着两个药袋回去。
到卧室后,药通通倒进床头柜抽屉,药盒横竖不平,抽屉关不上。吉苑呆站了会,在床边坐下,开始拆药盒。
药盒塞满了垃圾桶,她又着手拆封药的铝箔纸,将药片胶囊都扣出来。红黄绿作一堆,凌乱好看。
吉苑随意拈了颗药含嘴里,尝出苦涩的味。
*
6月23日早。
老头肩揹毛巾,手握口盅去刷牙。
还很早,物流园内安静,屋脊上的麻雀跳上跳下,啁啾欢声。
刷牙到一半,老头看见弋者文快步走出大门。
无亲无挂,孑然一身,弋者文在这个信息关联的时代,活得像个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