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街(58)
发生了什么事?池鹤摇头苦笑了一下。
“说起来话长,我长话短说吧,现在回头想想,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他说着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很甜很醇厚,柔滑细腻,树莓和车厘子的果香在橙花的花香里交错得很和谐,柑橘类的清香酸甜适中,口味平衡,又特别干净,这是顶级豆子提供给他的享受。
香甜在口腔中弥散,过了很久余味都还不消退,让人充满了一种奇妙的幸福感。
“难怪会有人说,‘喝瑰夏红标时,感觉全世界的花儿都开了’,确实很棒。”池鹤忍不住感慨道。[1]
祝余随意嗯嗯两声,给他一个催促的眼神。
池鹤抬头笑起来,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才就着口里留存的甘甜,跟她说起那年的事来。
说那天他正上着课,却突然被外公的电话叫回去,见到外面围着好些街坊,敞开门的院子里站着从外省过来的池家叔伯,披麻戴孝,还带着他亲奶奶的灵牌,进门就让他跪下磕头,骂他是白眼狼,是和他妈妈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捂不热的硬石头。
他懵在原地,外公外婆替他辩解,说当时他也只是个十岁都还不太到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些事,千错万错都是他妈妈的错,是他们老两口没教好她,与小孩无关。
但池家人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而是连外公外婆一起骂了进去,还有人上前来硬压着他下跪。
膝盖触地的声音很响亮,这种响亮不仅仅是骨肉与地面接触发出的,还有围观街坊的目光、池家人对他的指责扇在他的自尊心和脸上发出的啪啪响。
“我那时候觉得委屈极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屈辱。”池鹤轻轻苦笑了一声。
他说:“其实爷爷奶奶死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可能觉得我很无情,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当时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他们的脸,他们对我很好吗?是好的,但不是很好,他们有五个子女,光儿子就四个,我爸是夹在中间的老三,不怎么受重视,他们最疼的是大伯家的堂姐,还有小姑家的表弟。”
对于他这个同样在孙辈中不上不下的孙子,老人的态度相当普通,疼是疼的,毕竟自家孩子,但又不是偏疼,他从来没有享受过优待。
记忆里每年会和老人相处的时间,是暑假的两个月,父母会把他送去乡下让老人代管。
“但每次回去,家里都一堆孩子,他们就算想偏心谁,也想不到我这里来。”池鹤失笑着摇摇头。
“我爸殉职之前,爷爷奶奶到城里治病,几位伯父都说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住不开,就住到了我家,我的房间让给他们,然后在我爸妈房间放一张小床将就将就。”
后来他父亲走了,孟非决定带他回容城投奔父母,就要把房子卖掉。
房本上只有夫妻俩的名字,丈夫没了,她理所当然地处理房产,至于抚恤金,她也要,理由是自己要抚养孩子,你知道养一个孩子多费钱吗!
全程是大人们在为了钱撕扯,池鹤懵里懵懂,吓坏了之后,只知道听他妈的话,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但是在状元巷孟家,我得到的是外公外婆全部的爱。”
甚至于因为自觉教坏了孟霏,所以外公外婆在教育他时,更加用心和耐心,可以说,他的三观就是两位老人一手塑造出来的。
要自信,要不畏人言,要努力做事,要心存善念,要有自知之明,还要懂得见好就收。
所以他才会给祝余编那样一个故事,哄她说,你是观音菩萨特地挑选,让仙鹤叼着飞了很久很久,才送来的宝贝。
故事是假的,但哄住了祝余嘛。
“你那个时候就是个小傻子,什么都信。”此时此刻,在他们都已经二十大几,马上就而立之年,他终于第一次承认,这只是个故事。
祝余听了忍不住直努嘴,先是说他:“你这人可真讨厌,就你会官方下场辟谣是吧?”
说完又嘟囔:“我就爱信,你管我那么多呢。”
就是因为信了自己是天选宝贝,她才一直给自己洗脑,自动过滤掉她妈对她那些“你就是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出息”“以后你什么都要靠你弟”之类的pua,没有变成自怨自艾的性子。
池鹤听到她这两句吐槽,想起她家的情况,也笑了起来,点头道:“这么一说也行,至少这是对你正向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