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脚步伫立了一会儿,不禁发现那辆汽车还没开走,车的主人一直坐在车厢里,正静静地望着我所在的方向。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第二天,我向学校请假,回去了巴巴利亚。
我先拜访了高中时代的弗雷老师,由于提前写过信,他对我的到访并不惊讶。
老师看上去清瘦了很多,以前他有些肥硕,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炎热的夏季更是每天汗流浃背,可今天一见,他脸色十分糟糕,苍白中透着灰暗。
“谢谢你来看我。”老师给我端了杯茶说,“但移民是不行的。”
“您不走吗?”我直截了当地说,“学校已经辞退您了不是吗?继续留在这里,连基本的生活都没法保障。”
弗雷老师摇摇头,指着我手里的红茶说:“虽然政府禁止菲利斯人做这做那,但总有解决办法,肉蛋奶和茶叶都能买到,亲戚朋友也会支援我,生活还是能维持下去的。”
“您为什么不走?”
老师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一切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而且事情就坏到那个地步了吗?虽然你朋友说形势严峻,可我们每天都在被针对,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我朋友的消息非常可靠,继续留在普国会遭遇更不公平的对待,您应该尽快离开。”
老师叹息道:“我明白你的担忧,这段日子我也很失落,被学校辞退,走在街上被无故辱骂,不能买肉,不能坐车,甚至图书馆也不能进。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可要说离开这个国家,我从没这么想过,一丝一毫也没有。”
我先来见弗雷老师,是因为在我的意识里,像老师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是看得最清楚的人,也是最容易被劝说的,可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一群小孩子在学大人游行,骂菲利斯人是魔鬼,让菲利斯人滚出去……”
“所以你也来让我滚出去吗?”弗雷老师笑道。
“先生!”我生气地看着他。
弗雷老师摆摆手,垂下头说:“我不能走,也走不了。我的父母和朋友都在这里,要离开谈何容易,而且离开了普国后,我又去哪个国家呢?哪个国家会要我?要我的父母和妻子?”
“您是一位老师……”
“一个工作建立在普语基础上的老师,我已经年龄很大了,工作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如何在另一个国家从头开始?而且要离开普国,就必须放弃所有财产,我要如何养活我的家人呢?”
老师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吗?
我劝不了弗雷老师,离开的时候,老师还来劝解我。
“别担心,我了解我的祖国,这片土地上诞生了叔本华、笛卡尔和康德,诞生了无数伟大的人,他们保护着这个国家。兰斯特·希尔顿只是个过客,他和他的政党会烟消云散的,只要我们有希望和信心,默默等待着曙光。想想过去的历史,人们也曾充满苦难,但总能坚持下去,要相信国家和人民,相信善良的人总能战胜邪恶的人。”
我觉得自己的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已经被他说服了。
后来,我去劝说霍普先生的时候,更是遭到了直白的拒绝。
“我是普国人,我爱我的国家,爱这里的人民,我还上前线为国家打过仗,我怎么能移民出去呢?这不是背叛祖国吗?”
霍普先生说出了一段让我瞠目结舌的话,他还有些愤怒,似乎我冒犯到了他的尊严。
他的妻子忙打岔:“别理他,安妮小姐,他是个固执的人,还整天想着通过做好事,来改变人们对我们的看法呢。”她又偷偷告诉我,“我不是没打听移民,可我们在外国没有亲戚,家里又有老人,没有国家愿意接受老人和中年人,我们又没有特殊技能,语言也是个问题……我们根本走不了。”
第二天,我回去了新城。
新城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那几座纺织厂冒出的黑烟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息。
牧羊人赶着一群羊路过新城的大桥时,我留意到这些羊都刚刚剪了羊毛,因为新城靠近郊区,附近都是农村,所以这里不但有纺织厂还有肉品加工厂,羊毛送进纺织厂,羊送进肉厂,这种加工模式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当初威廉倒卖羊毛的时候,就是从附近几个村子收购的,他一直在肉店里工作,所以对收购流程非常熟悉。
羊群‘咩咩’叫着走过时,我无聊地想着这里的畜牧模式太陈旧了,跟萨沙听课的时候,老师还讲过孔特国现代化畜牧业的事情。
我见到妈妈和贝拉后,直接说明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