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夕阳,蓝色的眼睛有点发暗:“我知道。”
“可以告诉我吗?”
“你找他有事?”他问。
“有急事。”我说。
他压了压帽檐,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我带你去吧,正好我也想见他,如果你很急,我们可以现在就去。”
“不打扰您吗?”我犹豫道。
“当然不。”他笑了笑说,“跟我来吧。”
我们穿过城郊,来到一片高档住宅区。路上布朗特一直在谈论杰米,说他们上学时的趣事。
“哈里斯爬上去的时候,我和杰米把风,结果巡夜人来了,我和杰米逃了,只有带着赃物的哈里斯被抓个正着,他挂在排水管上,怀里塞着从老师办公室偷出来的考卷。”
“后来呢?”
“哈里斯出卖了我们,所以我们三个一起被罚禁闭,擦了三个月奖杯。”
这样的对话很愉快,我忍不住轻笑。
“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他缓缓停下车子,抬起眼睛看向我,“你觉得我们这样对他,很绝情吗?”
这话让我想起了迈克的那些问题,我收敛了笑意,垂下头说:“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对与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
布朗特浅浅地笑了笑,指着左侧一栋别墅说:“那是杰米家,我们进去吧。”
我点点头,然而刚打开车门,我就看到了杰米,他正挽着一位少女,缓缓漫步在沿河的小路上。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幕呈现墨蓝色,一片紫红镶嵌在西方天际。杰米和那女孩正停在一盏路灯下聊天,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对面的黑发女孩一直幸福地笑着,脸上挂着温柔的神色。
布朗特正要向他们打招呼,我忙阻拦道:“等等!”
“怎么了?”
“我……我不过去了,可以拜托你帮我转告几句话吗?”
我无法解释自己的窘迫,因为我的脸像火烧一样,同时那种让人绝望的失落感也像这黑压压的夜一样,铺天盖地将我埋没。
我究竟在想什么呢,就这样冒昧来拜访一位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的男同学?何况他都有未婚妻了,我是不是疯了……
“好,我帮你转达。”布朗特痛快地说。
我仰望着他,心想他真有风度啊,不问缘由就答应了,不像哈里斯那样总是让人难堪。
“我有一个朋友,他建议普国的菲利斯人尽快移民,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请你转告他,让他带上家人,立即离开普国。”我说。
布朗特幽幽地看了我一会儿:“你知道的吧,菲利斯人要离开普国,就必须上缴一切资产。”
“现在已经不是心疼那些东西的时候了,离开才是最重要的,请帮我劝劝他,让他们赶快离开。”
布朗特望了望河畔旁的二人,点点头说:“我会的,外面冷,你去车上等吧。”
我远远看着布朗特走向杰米,他们在路灯下交谈了很久很久,久到汽车车窗上长满了雾气,布朗特才回来。
上车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悉数转告了,杰米有他的考虑。”
“什么意思?”
“他说服不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不会放弃几代人经营的产业,抛家舍业而走的。而且……他不认为葳蕤党的政权能嚣张太久,他认为这个党派的作风太极端,很快就会垮台。”
“你没有再劝劝他吗?”
“我已经加入了葳蕤党,他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能平心静气地接受我的建议。”布朗特转向我问,“你呢?再去劝劝他吗?”
“我……我还是写信吧……”
“我们回学校吗?”
我点点头:“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布朗特一直很安静,直到汽车停在校园里,他才问了句:“你朋友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消息准确吗?”
我想了想说:“我不能透露消息的来源,但我认为这个消息非常准确。如果你也有菲利斯亲友,那么最好建议他们离开。”
布朗特沉默了下来,他看上去欲言又止,我以为他想说什么,就一直望着他,谁知他沉默了半天后,张口说道:“安妮,我……”
我愣了一下,他没有叫我安妮小姐,而是有些冒昧地叫了我的名字。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不妥,立即改口说:“安妮小姐,我也会写信给杰米,劝他离开普国,你不要担心。”
“谢谢。”我点点头,打开车门说,“祝您晚安。”
“也祝您晚安。”他望着我,蓝色的眼睛里映着一片月光。
这个夜晚有些冷,一轮圆月挂在当空,连星辉都被月光掩盖了,那皎洁的光芒似乎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银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