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岑芝才说道:“没想到这些魔修比想象中的还要粗鄙鲁莽,师兄在这里要隐藏身份跟他们周旋,又不能动用灵力,一定不好过。若是我们能为师兄做点什么就好了。”
她语调中满是心疼,慕韶光淡淡地道:“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
听他这样说,岑芝倒不害怕,只是有几分沮丧。
她与问千朝年纪相仿,犹记得师尊去世时,两人尚且是懵懂无依的孩童,在惊恐与惶惑中迎来了门派的剧变。
但那些风雨最终也没有打在身上,因为一切自有师兄替他们承当。
所以他们也会时常忽略,其实师兄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当时也不过是个肩膀单薄的少年罢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孩童已经成长为名震一方的修士,可她依旧只能站在师兄身后遥遥仰望。
每次试图为师兄做些什么,都会被他以不容置疑的态度,重新庇护在身后。
他永远把那些最难的、最重的扛在肩头,把最强大笃定的一面表现在人前,半分也不肯让自己休息,也不肯袒露出自己的疲倦和伤痕。
什么时候,才能和师兄并肩而立呢?
慕韶光说完那句话之后,看岑芝垂下头,不禁微微一顿。
他的手抬了抬,似欲摸摸她的头发,终究还是放下了,咳了一声,公事公办道:
“任务进展的还算顺利,现在我已经得到两滴眼泪了,或许在魔域停留的时间也不需要像预计中的那样久。”
岑芝有些意外,道:“已经两滴了?”
她和问千朝刚才都看到了程棂流泪,那时就已经十分震惊了,毕竟在他们对魔修的想象中,总觉得让这种毫无人性与温情的家伙掉下眼泪,简直是千难万难的事。
没想到慕韶光没来多长时间,竟然进展飞速,不光拿下了程棂一个。
问千朝刚才一直没开口,只是静静微笑着站在一边,直到这时听了慕韶光的话,他眼中才闪过一丝异色,忽然开口说道:“另外一个是谁?殷诏夜吗?”
慕韶光手里拿着装眼泪的玉瓶,转来转去地把玩,肌肤在晨曦的辉映中,简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玉。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那么美丽,那么脆弱,那么亲切,那么冰冷,日影到了他的身上,都恍如月色。
慕韶光漫不经心地回答自己的师弟:“你猜对了,正是殷诏夜,不过他的眼泪只有半滴能用,还得想办法让他再流一次泪。”
问千朝追问道:“为什么?”
慕韶光说:“因为他刚才被七情阵迷惑了,所以眼泪中的情/欲过重,没有完全把魔神的力量带出来。”
岑芝想起刚才那幅混乱的场景,有些嫌弃,说道:“真是受不了那帮龙。”
问千朝却又问了一句:“那么……刚才他陷入幻阵的时候,师兄一直跟他在一起?”
慕韶光原本已经把殷诏夜的事给带过去了,偏生问千朝这样一句一句追着问,就显出了几分格外的暧昧来。
慕韶光这次不再回答,眉梢微挑,回眼瞥他,根本就不用多说,神情便已经足够让问千朝解读出了他的意思:“是不是想挨揍?”
问千朝失笑,举起手来,做投降状:“好罢,好罢,师兄,是我多嘴了,我不说了就是。”
慕韶光道:“你们放心,我有分寸。”
——他很少很少会说这样的话。
但是随后,慕韶光就随意一挥衣袖,对他的师弟和师妹说道:“回去吧,以后无论这里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来了,容易被他们察觉。”
问千朝和岑芝低声称是。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弟子匆匆跑了过来,高声道:“小师叔!”
他是慕韶光二师弟上官肇的嫡传弟子,在外面不表露身份时就叫问千朝“小师叔”,问千朝道:“什么事?”
程棂还在远处站着,那名弟子不能公然向慕韶光行礼,但还是面露笑意,微低了下头表示尊敬。
他这才冲问千朝禀报道:“岳谷主来了咱们山上,指名要见您。高师弟他们说您在闭关,岳谷主就说,见不到您,他就不走。”
他口中的岳谷主是一名器修,是在做木匠的时候突然有感入道的,居住在一处叫做万树谷的地方,门下弟子众多,年轻时也是个传奇人物。
后来他岁数渐长,器修又不像那些体修剑修的身子骨一样禁得起折腾,也就不怎么出门了。
不过此人辈分很高,算是他们的师祖一辈,同问千朝的父亲、慕韶光的师尊问旻还颇有交情,所以既然长辈亲自来访,甚至死缠烂打地赖着不走,问千朝也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问千朝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这老爷子,他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