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罗被吓破了胆子,为了保命,先说他是受了殷诏夜的指使,其他的事毫不知情,后来又改了口,说是他不过贪财,又因不识得程棂的母亲,这才闯了祸,绝无他意。
对于这种人的话,程棂并没有完全采信,但不管刘氏这边的事是不是误会,他身上中了殷诏夜的蛊是事实。
程棂最需要调查清楚的是殷诏夜究竟为何要出手暗算自己,贺罗身上显然找不到答案。
审问之后,程棂便将贺罗关押起来,又开始调查自己身边的其他人。
这样的忙碌,他原本应该是无暇他顾的,但偏生越是一派混乱,越是心猿意马。
以往种种人心叵测也见的多了,他曾命悬一线,也曾杀人不眨眼,总归从出世起就注定了身入魔域,那么他也没有选择或是回头的余地,不过拼杀图一快罢了。
可是这一回,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
他第一次感到厌倦,对那些算计与较量。
坐在高处,冷眼看着下面那帮人或奉承,或畏惧,或求饶的时候,他想起的,却是那一晚寺庙破瓦间疏疏漏下的月光。
原来魔域中,并不是只有诡谲的黑。
也难怪慕韶光觉得程棂有病,连程棂自己思前想后,都在怀疑他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蛊毒没有解开,如果不好好治疗,或许哪天就疯了。
殷诏夜与程棂各怀心思,以至于双方之间的矛盾虽然越积越深,却都没有急于去找对方的麻烦,反倒让局面短暂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
慕韶光在纸面上写了一个“静”字,笔意如刀,力透纸背,最后的竖钩笔锋重重一顿,整张纸化为碎片。
“虽緐劳之极而无纷乱”,曰静。
静则心静,身静,气静,静极无泪,这一局就成了僵局,不好。
但他记得,在刚刚拜入师门的时候,师尊教他的第一招基础剑法名叫“指东打西”,招式起手十分华丽,但目的只是为了麻痹对手,隐藏真正的剑锋所指。
有时候,你越想要什么,就偏偏得反其道而行之,才能让猎物出其不意,自投罗网。
若不搅乱一池水,如何险中求胜?
慕韶光唇角微微扬起,并指在眉心一点,身影瞬间在桌前消失。
一只小猫出现在原地,敏捷地打开窗子,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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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未裹新盐
即使程棂和殷诏夜短暂达成了“互不招惹”的默契,也仅仅指两人不会特意上门去对方那里挑衅而已,毕竟大家都在合虚,如果不小心偶遇了,自然还是该骂骂,该打打,绝对不能向那个跟自己同一师门的贱人低头!
要不面子往哪搁!
果然,没过半个月,程棂和殷诏夜就带着各自的人马,在山道上迎面碰见了。
狭路相逢,谁也过不去。
程棂将眼睛一瞥,看到殷诏夜身后带着不少下属,这些人手中还捧着各式法器。在日光之下,那些法器的表面上魔气氤氲,光华流转,显然十分珍异。
程棂早就听说殷诏夜渡劫的日子快要到了,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大概是准备去后山选一处魔气充沛的地点,布下防护法阵,作为渡劫的场所。
而那法器就都是压阵用的,被殷诏夜下属们捧在手里,都是一脸心惊胆战,生怕损坏半点,脑袋都要被打飞。
而程棂这边则是刚刚去了凡间一趟打算回山,大家还都骑了马,比殷诏夜那边高出一大截,看着威风多了。
程棂冷冷一笑,扬起马鞭,说道:“不用停,全体加速,直接撞过去!”
说罢,他一提缰绳,口中呵斥,当先疾驰。
殷诏夜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唇边倒还噙着一抹笑,立定不动。
眼看程棂越来越近,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出手如风,忽地暴起一拳重重砸在了马头上。
如果是寻常马儿,此时非得被殷诏夜砸的脑浆迸裂不可,但这马乃是程棂以符咒驱使的骨马,头顶被砸下去一个深坑,依然能够挺立,只是里面的符咒“轰”一声炸了,无法再向前奔跑。
程棂将手腕一挫,稳稳坐在马背上,反手又以两指夹出一张符咒,在马身上一贴,居高临下地看着殷诏夜,漠然道:“让路。”
殷诏夜出拳之后,便将双手拢回了袖子中,并未让开,似嘲非嘲地说:“怎么还骑上马了,扮成凡人的滋味可有趣?”
程棂眯起眼睛,目光微冷:“你派人盯着我?”
他这次下山,确实是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去了那个小镇上。
但这回,程棂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去看望刘氏,而是让手下的人将那座荒庙好好地修葺了一遍。
他转了一圈,看到草木繁盛,粮食丰足,往来的百姓们脸上都充溢着喜悦,也感觉心里这一阵的迷茫平静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