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日,村里的人当着混混的面说了这话,他当场便翻脸了,硬说别人是看不惯他过上好日子嫉妒,掀开衣服给人看自己是不是吃得饱饱的。结果,结果他刚把衣服掀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整个肚皮就一下子炸开了!”
说到这里,阿寄的声音陡然拔高,自己都是一抖。
“我娘当时也在场,眼睁睁地看到,那个混混满肚子里面都是不消化的泥沙石块,和着血噼里啪啦地掉了满地……这种死法,不是遇上鬼了是什么?”
他讲述的倒是绘声绘色,情绪饱满,可惜面对的两个都不是普通人,谁也没被吓到。倒是程棂觉得阿寄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十分可笑,嗤了一声。
慕韶光突然拉过阿寄的手,一束光芒自他手心中倾泻。
程棂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阿寄的手背上传来温柔的触感,就像是被暖阳照耀的感觉,还来不及细细体味,浑身那种阴冷的惊怖感已经消失,手背上多了一只小狗的轮廓。
“这……这是?”
慕韶光道:“它会陪你回去,不用怕了。快些回家吧。”
阿寄:“……”嗯嗯,说的对,狗最辟邪了!
他毫无质疑之力,迷迷瞪瞪地点点头,按照慕韶光说的话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才反应过来,转身道:“唐公子!”
慕韶光道:“嗯?”
阿寄咬了咬牙,借着少年人心中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冲着慕韶光发誓一样地说道:“唐公子,以后……以后我也要去学很厉害很厉害的本事,变得像您这样勇敢,什么也不怕!到时候,我、我也可以保护您!我,一定会做到的!”
说完之后,他谁也没敢看,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阿寄没有看到,就在他即将出门的那一瞬,正戳着碗里饭粒的程棂忽然把筷子往碗沿上一放,顿时,一股杀气毫无遮拦地向着少年的后背冲去。
与此同时,慕韶光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宽大的袖子在劲风中一扬,似有意似无意,那股杀气已经轻描淡写地被化解掉了。
两人一来一往之间,不动声色地过了一招,阿寄却浑然不觉,离开破庙。
程棂并没有追击的打算,甚至对慕韶光的出手也不怎么意外,他扔开筷子,抱胸注视着慕韶光,面上的笑容有些古怪:“你对别人都很不错嘛。”
慕韶光思考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人不错?”
“刚才那小子,你不光救了他,还冲他笑了两回,之前你也对别人笑了。”程棂将手肘撑在桌上,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的好脸色,这公平吗?师—兄—?”
其实这是十分正常的,魔神座下这几名弟子之间从来谁看谁都不顺眼,程棂跟唐郁的关系差,跟别人的关系只有更糟,如果哪天他们相亲相爱了,才需要去找医修看脑子。
可是当开始在意点什么的时候,他就不免觉得,这样明显的差别实在刺眼极了。
“好脸色?”慕韶光想了想,骤然笑起来,甚至灿烂到露出了牙齿,“是这样的吗?”
程棂:“……”
那一个瞬间,他也有点迷瞪。
“说起来,刚才那个孩子是你弟弟吧?”
慕韶光泰然自若地恢复到了正常表情,说道:“怎么你倒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你不是来救人的?”
程棂过了会才意识到慕韶光在说什么,思绪有些动摇,之前噩梦中亲手杀死刘氏的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但紧接着,就被之前那一家四口站在一起,敬畏注视他的场景取代。
他皱起眉头,带着杀气:“他们不配。”
慕韶光微微挑起一边眉毛,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目光。
魔终究还是魔,更何况还是这种天机预示中的魔神继任者。
就算偶尔会流露出与人极为相似的腼腆与亲近,骨子里的冷酷残忍还是改变不了的,哪怕血脉至亲,也能转眼变心,轻易割舍。
亲人、师父,都不能触及他柔软悲悯的一面,或许,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了。
程棂自己总是挑事,可慕韶光不吭声了他又觉得不踏实:“咱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吃饭还是等着闹鬼?”
他觉得这两件事中的哪一件都实在是够滑稽的。
慕韶光抬手,食指竖在唇边一比,说道:“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程棂一怔,随即双眼眯起,忽地抬指在自己眉心处一划。
摒去所有杂念,他再感受时,便察觉到整座庙中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息。
并不是凡间一般寺庙中的香火和贡品味,也不算难闻,但闻到这股气息,就让人立刻想到那种幽深、暗沉、阴郁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