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韶光摇摇头:“今晚我想留下来。”
程棂一怔,紧接着,慕韶光已经问他:“你要一起吗?”
他站在夕阳的余晖里,金水般流淌的光线将削瘦挺拔的身影层层包裹其间,眉目生辉,带着种令人蛊惑的璀璨。
程棂张了张嘴,虽然在这里各种烦,也实在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挣扎了好一会,他才冷冷说:“你留我做什么?不是看我不顺眼吗?”
慕韶光漫不经心地抬手在额前遮了下光,他瞳孔中映出远方的天际,那里有一行孤雁盘旋着飞掠而过,扑向越来越暗的暮色中。
“因为有件要办的事,少了你还真有点麻烦啊……”他说道。
“他没否认看我不顺眼,还理直气壮地要我帮忙??”
“他主动开口邀请我,这是第一次哎!”
两种情绪在心头轻轻一撞,还没等混出个五味杂陈来,后一种想法就占据了压倒性的胜利。
程棂不自觉地点了头。
这时,郭镇长也已经将祖庙的事暂时放在了一边,走过来邀请他们去张富商的住处休息——那是整个镇上最好的房子。
慕韶光笑着说:“多谢郭镇长的美意,但修道之人不入红尘,我和师弟不好去人家打扰。既然这里有一座祖庙,我想住在那里,请问是不是方便呢?”
郭镇长有些惊讶,那庙已经荒废很久未曾打理了,没有床榻桌椅,再加上神像才刚刚倒塌,怎么想都不会住的舒服。
他忍不住劝了劝,可慕韶光执意要去,最后程棂在旁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摸着剑柄,已经大有“不让我们去住就砸了那破庙”的意思了,郭镇长才没有办法,答应下来,带着慕韶光和程棂过去。
刚才他让人将庙里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番,但仓促之间依旧破败,那已经倒下来的雕像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运走的残渣还堆在角落里。
郭镇长离开之后,程棂走过去看了看,随便踢了一脚。
紧接着,慕韶光就看见一样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他低头一看,正是魔神塑像的脑袋。
慕韶光:“……”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不成体统,有时候真是不懂这些魔!
程棂抬起脚,慢条斯理地将那颗头踩成了一堆废土,嗤笑道:“既然师尊去世时都谁也没有哭上个一声半声,这会对着个假头,更没必要装模作样了,摆在这里碍事。”
慕韶光似笑非笑地扬起唇,也不知道是不是赞同,回头找到一只蒲团,撩下衣摆坐了下来,一言未发。
紧接着刘氏那名小儿子阿寄也端着一张放了饭菜小几过来了,说是郭镇长打发他来给两位恩人送晚饭。
饭菜简陋,想必这点粮食也是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慕韶光道了谢接过去,却看见阿寄的双手在微微发抖。
他于是问道:“你怕我吗?”
阿寄回过神来,连忙说:“不,绝不!您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怕您!我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小时候听我娘讲‘上神掉,恶鬼叫’,要是庙里的神像要是倒了,就是有恶鬼要来了……我,外面天太黑了,我有点害怕……”
像是在呼应他的话,一阵风忽然“呼”地一声顺着破窗吹进来,在空荡阴森的庙宇中旋绕。
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好像真是某种东西慢慢走来的脚步声一样。
阿寄的脸白了。
慕韶光头也未回地抬手一指,窗子砰地关严,“啪嗒”声顿时消失了,原来是方才窗棂与窗框在风中相撞时传出的声响。
慕韶光笑了笑,低声说:“魔域……也会闹鬼吗?”
他这句话很轻,语气不似疑问,更像感慨。
阿寄却怕他不信自己,连忙点头道:“会的!先前我们村里有个人,就是住在庙里的时候被鬼把命给索去了!”
他因为情急,声音有些尖锐,回荡在风中,倒还真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程棂:“嘁。”
慕韶光:“哦?”
阿寄说:“我听我娘讲过,十几年前的时候,我们村里也闹过一次饥荒,有一天,村头一座庙里的神像突然倒了,很多老人家便说,这是要来灾了。”
“庙里原本住着个没家的混混,没将这话当回事,仍是睡在那里,也没见他有病有灾的,反而一天比一天精神。到了白天,他还满村子的闲逛,同人吹牛说自己本事大得很,每日都能弄不少大鱼大肉回来吃。”
“瞧着他那副高兴样子,不像说的假话,可要问吃的饭在哪里,又从没人见过,反倒瞧着他这个人越来越瘦。便有人说,这是被鬼给迷了。直到有一日——”
讲到这里,阿寄顿了顿,忍不住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定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才敢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