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91)
他转着方向盘, 声音像温辛良训她那样沉稳:“寒从脚下起。”
说完这句话后, 车里的气氛便凝住,温始夏这才想起来两人从没有如这般僵持的时刻。
哪怕是在一起之前独处,他们也都是温和的。
那时候天已经黑尽, 路边花坛月季开得艳俗,汽车飞驰而过的时候,车窗上的水滴与月季重叠, 时间变成一个又一个剪影。
淋过雨的花颜色饱和度更高, 温始夏眼眶也被湿雨朦胧掉。
“饿吗?”傅星桥忽然出声问。
温始夏喉咙有点痒,她咽下去一口唾沫, 也吞下泪意,咬字有些含糊:“不。”
他再不说话。
温始夏偏过头看着车窗里倒映出的他和自己,极迅速地抹掉泪水,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车子拐出奉业路时,傅星桥停车去了便利店一趟,再上来时手里提着一个三明治和一瓶酸奶,“垫垫肚子,不饿也吃点,不然半夜胃痛。”
温始夏接过,嘟囔了句谢谢,却没拆三明治,只喝了两口酸奶。
*
地下车库空旷,傅星桥把车子停稳,拉安全带下车的时候被温始夏拽住手臂。
他背对着她,沉沉叹了口气,然后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攥住温始夏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将糖放到她手心里。
车里一片黑暗,温始夏拆了玻璃纸将硬糖含进嘴里,低声说:“我...”
“先别道歉。”他制止她,后补充说:“你先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我们再聊。”
温始夏从没被他这样对待过,一时间有些无措,刚才在车上憋了好久的泪意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就
说:“我想清楚了,可是我...”
傅星桥蓦地制住她握着安全带的手,温始夏一转头,嘴唇就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湿意。
她脑子一瞬间变成空白。
温始夏嘴里还噙着那颗蓝莓味的水果糖,他这样一下子撞上来,清甜的味道瞬时盈满两人的口腔。
他也没有进行下一步,只是单纯以吻封住她的唇,还用手掌盖住她的睫毛。
周围一片黑暗,他用很独特的方式给她创造了一个比现实要五彩斑斓无数倍的感官世界。
最终他微微退开,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勺,与她额头相抵数秒,然后下车从副驾上把她捞起来,抱着她进电梯。
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温始夏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进房间之后,傅星桥将她放在沙发上,说:“先去洗澡。你作业还没写完,洗完澡去书房写作业,书房钥匙在主卧床头柜一层柜子里。”
温始夏红着脸点头。
说完他就出门了。
温始夏以为他气真消了,心里却不安宁,但一想到自己还有个挺赶的PPT要做,就努力集中注意力干事情。
九点三刻,她揉着脖子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傅星桥已经换了身睡衣,正戴着自己掏出来放在茶几上的防蓝光眼镜跑数据。
玄关处放着一个新鞋盒。
看到她出来了,他撂一眼,沉声问她:“忙完了?”
她轻轻点头,说:“写完了。”
傅星桥合上电脑,把它放在小几上,又摘掉眼镜,向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来这儿坐。”
温始夏累极,精神却是紧绷的,她抬步走过去,坐在拐角处的单人沙发上。
“外公去世了,外婆和叔叔阿姨还好吗?有没有安慰他们。”他语气稍软一些。
这样温情的开场白,让温始夏今夜所有的委屈阀门全都打开,她低着头小声地回:“嗯。”
傅星桥叹口气,没再说什么类似于“节哀顺变”的官方话,也没问她自己是否伤心,只向前挪了一些,站在她面前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背,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抱了她十分钟。
不是拥抱,而是极有安全感的环抱,用以托住她这段时间以来被所有人忽视、漠化的情感。
温始夏双手揪着他的衣服两边,将眼泪都抹在他棉质的半袖睡衣上,一半哭外公,一半哭自己。
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哭够了吗?”他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出来,替她擦着眼泪,接着说:“哭够了就来解决一下你和我的事情。”
温始夏一抽一抽的,意识慢慢回笼,这才意识到这是外公去世后自己情绪得以宣泄的唯一一次。
她说:“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应得很坦然——“是的,师兄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