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44)
戴老师拿着花名册站在讲台侧边,说快要结课了, 今天我们点个名。
那晚安城一如既往地看不到星星,温始夏和傅星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忽然听到旁边人无厘头地来了一句:“瘦了。”
温始夏有点困, 脑子懵懵的,转头问他你说什么。
傅星桥偏头看她,夜风中他脸颊有点粉, 脖颈藏在羽绒服又高又厚的领子里,提着电脑包的左手攥紧,骨节分明——
“我说小师妹你怎么瘦了?”
温始夏正准备回答, 结果许是昨夜滴了点夜雨的缘故, 干枯枝桠的梢头猝然落下一滴雨水,又好巧不巧正中她的发旋中心。
她整个人闭着眼睛被吓得激灵了一下, 浑身小幅度抖了抖,连带着包上挂件的铃铛都跟着响动。
傅星桥蓦地笑出声来,他伸出那面海一样宽阔的大掌,轻轻摁上温始夏发顶,笑眼弯弯,凛冽的眉毛也跟着柔和下来,字字句句都真诚——
“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的赞美那样坦荡。
当下的情都是真的,以至于很久以后温始夏每被人夸“可爱”,都会想起这一夜。
安城的气韵饱满,历史盘根错节,冬日里没了绿色遮掩,独特的成熟气息全然释放出来。
她这才意识到,爱可能就是,愿意和一个人一起等压枝雪长出新绿。
但那晚终归不全是美好,傅星桥送她到楼底,忽然说:“你这段时间请假,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看得出来他是斟酌了很久才问出来的话。
温始夏自觉没有把家里那些事情告诉他的勇气,尽量不那么敷衍地答:“已经解决了,劳烦师兄操心了。”
他脸在夜间有些沉,眼梢也凉凉的,点了点头说你上去吧。
温始夏抿唇,告别后就上楼了。
她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
隔天,傅星桥接收到于颂发过来的照片的时候,刚从教室出来。
专业课知识庞杂而繁琐,他昨晚两点才睡,上课又做了个模型的pre,这会儿精力确实有点跟不上。
不过聊天框里那张图片上的人他太熟悉了,不用点开大图都知道那是谁。
黑色背景墙上贴着几张拍立得照片,上面的小字看不甚清楚,温始夏手上那本书他倒是知道,一位英国作家的处女作,他在余女士的书架上看到过。
于颂:【小姑娘今天看着心情不太好,蔫蔫地背着个书包过来,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傅星桥眉头一瞬拧紧,他长按保存之后,在相册里把图拉开看,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玻璃杯,忽然人就有些炸。
【于颂你给她喝百利甜?!】
那边秒回:【一杯而已,度数调很低,我不会害她,毕竟我比你喜欢她。】
傅星桥:...
他提着电脑就想去乌冬,却不知道怎么了脚步忽然顿住。
十五分钟后,张壹轩坐在乌冬对面那家奶茶店里,挠着后脑勺。
傅星桥面无表情:“你不是要为自己上次的出言不逊和乱买餐食道歉么,新开的这家味道还不错。”
张壹轩无语地看他一眼:“你喝过?还想喝?”
“没。”
“那你说个屁。”
张壹轩睡到一半被一通紧急电话叫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裤子都穿反了,没想到就为了买杯奶茶。
傅星桥嘴角一僵,目光频频望向对面。
隔着茶色玻璃,温始夏的头靠着橱窗。还在小幅度磕动,看起来心情确实不太好。
他低头打字:【酒给她撤了,换成温水。】
于颂:【不是,你...】
傅星桥心一沉,在聊天框里输入:我怀疑她生病了,你问问她...
他拇指忽然顿住,忽然又把所有字删掉,觉得刚才大费周章地让张壹轩来掩护一定是自己做过最愚蠢的事情。
傅星桥把身子从玻璃窗上挪开,跨过马路直直往对面走。
老西门这条道尚有落叶,此时北风卷落叶,乱叶飞渡,而他看起来一副从容的样子,步伐却多少带了点紧张。
傅星桥拉开‘乌冬’的门,店门顶的风铃再次作响,屋内乐队的歌声沉郁,日落波本的香薰味道直往他鼻腔里钻。
而坐在靠窗位置的女孩,移开视线来看来人。
或许她真的生病了,眼里都带了点水雾,隔着流淌的音符与暗自浮动的迷人酒精,轻轻盈盈点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