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这才停了下来,心绪剧烈起伏了好一会儿,她回过头,看向堪堪追过来的母亲。
田茯苓脚是真的快崴了,平复着呼吸,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脾气怎么就那么大?你爸跟他说几句话能怎么?”
“是不能怎么,但为什么我不能在场?”孟宪脸有些红,是气的,“我一走,他肯定又要对周幼棠说难听话。”
田茯苓也知道自己丈夫那个臭脾气,无奈地叹一声,她摸摸孟宪的背:“好了好了,你也不要怪你爸爸,他是为了你好。”
孟宪有些无奈。她苦笑了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田茯苓看在眼里,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最不愿意从父母嘴里听到的就是这句‘为你好’。但是宪宪,你爸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干脆说,“宪宪,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去辽城那年,你爸本来不用转业。”
孟宪站定,满是惊讶地看着母亲。田茯苓看她这个样子,也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到底要不要告诉她。思虑再三,她闭闭眼,拉着孟宪走到一旁,说:“那年部里本来是要你爸爸走,但后来他争取了一下,又可以留下了。只是没想到后面又发生了你的事,部里觉得这事情影响太大,正好上面又重提精简人员的事,就把你爸给安排上了。你爸活动了一番,最后还是不得不离开。”
孟宪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涌:“妈,你是说我爸是因为我才离开部队的?”
“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被栽赃陷害那件事。说起来,那跟你有什么关系?”田茯苓现在想起来都是恨恨的,她深吸一口气,说,“你爸回来就当着我的面儿哭了,我只当他是舍不得离开,后来才听他说,这都是天意。之前你那么不情愿去部队,他非要送你去。后来你在里面过的不好,他也因为受到影响而提前结束自己的军旅生涯,这都是老天安排好的,让他受这个教训。”
孟宪从来没有想过这其中会有这样的曲折,一时控制不住地有些失神。
田茯苓瞧着她这样无着无落的模样,伸手揽住了她:“从此这就成了你爸的心坎儿。你要说他多讨厌小周,倒不至于。就算有从前的那些事,再难过也算过去了。但他为什么非要反对你和小周?无非就是过不去这道坎儿。他怕你再回到以前的环境中去,只想有多远带你跑多远。小周固然好,可也不是离了他不行。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冒那个险?你爸呀,倔脾气,一直不肯给你说,也就是出了昨晚的事让他着急了,所以才动了怒……”
田茯苓仍絮絮说着,孟宪听着听着,思绪就跑远了。
一直以来她就觉得父亲的强烈反对有些异样,怀疑其中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隐情。千想万想,没想到原来竟会是这样!
心中的情绪一言难尽,孟宪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孟家客厅里,属于两个男人的对峙仍在继续。几乎是同时,周幼棠看到孟新凯怒火滔天的反应,心里头也明白了。果然让他猜对了,孟新凯在意的是这个。不是他周幼棠,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他自己离开部队这件事。
去年初周幼棠就知道了孟新凯要转业,说来也是微妙,这还是周继坤亲自打电话告诉他的。当时周副司令员的意思是,这是后勤部里自己做的决定,是整套程序走下来后得出的一个结果—让孟新凯转业。周幼棠明白他这位大哥的潜台词,这是怕他多想,以为他拿孟新凯做筏子,打击报复。接到这个电话后,周幼棠不得不感慨,他这个大哥还是不够了解他。但好在,他是知道周继坤的,知道他在那个位置,没必要耍这个手段来为难一个普通人。所以,他丝毫没有质疑他的意思。周继坤听到这话既欣慰又惭愧,兄弟俩人很快达成了互相理解的共识。不过他们毕竟不是当事人,真正身处其中的孟新凯怎么想的,他们谁也无法左右。
在周幼棠看来,孟新凯在部队待了这么多年,应该能看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若他执意要因为这件事而对周继坤乃至整个周家介怀,谁又能说什么?周继坤不可能亲自来跟他解释此事跟自己毫无关系,因为在外人看来,孟宪这个小姑娘给他们一家添了那么大的“麻烦”,他有的是理由在这件事上做点手脚。而孟新凯也不是个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了,放谁在他那个处境,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都不会轻易相信这个结果是个巧合。心结就此埋下了,可无凭无据的也不能拿出来说,所以在周幼棠说出那句话之后,孟新凯才会发那么大火。
周幼棠肯坦荡荡地当着他的面儿说出这句话,实际上就间接证明了这事儿跟周继坤没有关系。一直以来内心的隐秘被戳破,不敢正视的东西被挑明,孟新凯承受不住,才会大发雷霆。从此他转业这事儿上就找不到任何替罪羊了,导致这一结果的只能是他自己。甚至他可能想的更悲观,认为这一切都是他逼着女儿去当兵的报应。这个错误决定,伤害了他们一家。在外人看来,这个因果逻辑很可笑。然而对于一个钻入牛角尖的人,他偏偏就认死了这点,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