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悉了小儿子的心思,本来就偏疼他的老爷子更加无所顾忌了,时不时就想叫他回来看看。这天特意让小石炖了牛骨汤,打电话叫人回来喝。
因为开会,周幼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一进门,就看见老爷子坐在客厅等他。旁边还坐着两人,一个是嫂子舒俏,另外一个是侄子周明明。两人都是正襟危坐,舒俏看表情有些不自然,周明明更甚,见了他很是局促地问好。
周幼棠回来之后还没见过周明明,此时瞧见了,也不显得多惊讶。面对他的问候,他回应的很适时,态度跟先前一样。舒俏见了不由松了口气,周明明的表情却是若有所思。
周幼棠没在楼下待多久,吃完饭就陪着老爷子回了房间。刚坐下,就听老爷子说。
“明明回来说,等过完年就要调到陇城去了。”
周幼棠倒水的手一顿,抬头:“什么意思?”
“不是老大的意思。”周正民知道他所想,连忙说,“是明明自己的想法,说是想去锻炼锻炼,去的是陇城新组建的一个快反部队。”
周幼棠沉默片刻:“如果是他自己申请要去的,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个部队我知道,正缺人,也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
听他如此说,老爷子也就放了心。他是有意让明明出去锻炼下的,奈何舒俏心疼儿子,觉得他是为了赎罪去的。周正民倒不觉得明明会这么狭隘,就怕舒俏一个糊涂找到周幼棠那里,让他表个态。而周幼棠这边呢,为了避嫌,正好遂了她的意,那这可就糟了。好在,老三还没有这么糊涂。
“小孟回来有一阵了吧?最近怎么样了?你们两个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彻底放下心后,老爷子又关心起别的事来。
“等我忙完这一段吧。”周幼棠说,“她家里那边,还有些难度。”
老爷子见怪不怪:“抬头嫁女,低头娶妻,这是自古的道理。真正疼爱女儿的父母是不可能随便把人交给你的,受点磋磨是正常。”
周幼棠没想到老爷子这么想得开,失笑了下,说:“本来还怕您着急,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你是想的有点儿多。不过我不着急是一个,你也不能就此懈怠,能早娶回来还是早点娶回来。”
得,好赖话都让这老爷子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唯有领命。
又跟老爷子聊了一会儿,待他睡了,周幼棠也关灯下了楼。此时楼下已经没人了,周幼棠就没想着再跟谁打声招呼,径直开门离去。不想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了周明明。
“三叔?”周明明看见他,眼睛一亮。
周幼棠瞧他一眼,大冬天穿着作训服,额头上挂着汗,头上还冒着烟,这是——跑步去了?
“去跑步了?”
“是。过了年要去陇城,听说那边对体能要求高,我在家就先练练。”周明明笑笑说,想起什么,他又颇为谨慎地问,“我去陇城的事儿,爷爷跟你说了吧?”
周幼棠点了下头:“说过了,你进去吧,小心冻感冒。”
说完就要走,却听周明明又叫了他一声。周幼棠停步,回过头见周明明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想了想,终是没忍住,交代道:“陇城的廖旅长我见过几面,对他的作风有所了解,是个务实干练的人。你到了那里,不要玩虚的,踏踏实实做你该做的。”
周明明愣了下,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教他呢。赶紧点了点头,说:“谢谢三叔,我都记住了。”
周幼棠没对他的谢表示什么,只问:“还有事么?”
周明明挠了挠头,说:“三叔,我一直想跟你说,之前在112禁闭室里你跟我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之后也一直努力想做好,但最终还是让你失望了……”
周幼棠打断他的自省,说:“明明,过去的事不用再提。既然你记住了,我就不用再跟你多说。以后的路,自己看好了再走。”
周明明茫然了一阵,眼神逐渐变的清明、坚定。他看着周幼棠,低而有力地说了声是。
周幼棠这下觉得自己是真的可以走了,不想周明明又叫了他一声,回过头,就听他说。
“三叔,你得对她好。”
周幼棠:“……”
有一瞬间,周幼棠有种被惹到的感觉,很想发火,问他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说这种话。然而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仍是一派云轻风淡。
“我会记住这句话。”他说,“同时我也希望,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谈到她。”
周明明一时怔然,没有说话。周幼棠也不想再跟他多言,留下一句回去吧,匆匆离开。
周明明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地看着周幼棠离去的方向。其实他早就知道孟宪回来的消息了,但一直没有勇气去找她。因为他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不再去打扰她,那么就让他默默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好了。她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掏心掏肺喜欢过的第一个姑娘。就这样不得不抹去自己在她生命中的印迹固然是痛苦的,却也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既然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以后他会慢慢走回自己的路,而对于她,他只希望她越来越好。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那句话会惹三叔不快,但,他不后悔。周明明轻吸了口气,掉头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