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顿时一脸“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表情,满脸都是喜色。
季玄想一想,“你们今晚也都不用再进来了,有我伺候你们小姐呢。”
摘星不知满脑子乱七八糟装的都是什么,红了红脸,兴高采烈地传话去了。
阿尝警惕地看着季玄。仙君你不会入戏太深了吧?
阿尝的想法全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季玄瞥她一眼,“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阿尝断然否认。
季玄再看她一眼,在她旁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理理衣角,缓缓道,“我生平从未困过,这两天非常奇怪,居然也觉得困了。我们每次睡醒都会有怪事发生。既然有东西非要逼着我们睡觉,我今晚就要醒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刚擦黑,阿尝就又困了。
阿尝斜靠在床头,想努力保持清醒,可是眼皮沉重,像黏在一起一样。脑子似乎转得飞快,却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好像一堆碎片随便组合在一起。比如本熊在幽冥殿蓝汪汪的烛火中咿咿呀呀地拉二胡,小白猫抖抖毛一眨眼变成巨兽用爪子按住鬼王,斗舅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放光芒,季玄砸碎了杯子捏着碎瓷片准备割腕自杀……
等等,季玄这个好像是真的。
阿尝努力分开黏住的眼皮,睁大眼睛,看见季玄手上一道血珠扑扑簌簌滚落下来,滴在地上。
阿尝挣扎着开口,用尽全力,却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说出声来没有,“季玄,你在干什么?”
季玄在一片恍惚的虚影中晃动,好像走过来了,靠着阿尝坐下,“疼一下会清醒一点。”
“哦,那你慢慢割,省着点用,小心剩下的不够明天做血豆腐。”阿尝迷茫地靠回床头,搂住怀里也在迷糊的小白猫。
季玄仿佛是轻笑了一下,伸手要把小猫拎走。
阿尝的脑袋慢了不止一个半拍,好半天才发出命令,指挥阿尝的手跟季玄抢小猫,小猫早已恶狠狠咬了季玄一口。
阿尝迷迷糊糊地想,咬一口挺好,可以少割一道。
接下来就更乱了,小白猫,季玄,鬼王,正牌娘子,老夫人,都开始一起在阿尝脑袋里大乱斗,打得不亦乐乎。
正牌娘子手中挥舞着欢喜楼门上的大木匾,虎虎生风,把鬼王直接拍在地里,正叉着腰哈哈大笑时,阿尝的脸上忽然传来一种微妙却绝不会被忽视的触觉。
一个柔软而微凉的东西,带着陌生的清冷气息,轻轻扫过阿尝的脸颊,擦过阿尝的唇角滑落下去,像羽毛飘然而落,轻得像一声叹息。
阿尝瞬间就醒了,大乱斗的各位集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季玄。
季玄倚在阿尝旁边,脸在离阿尝极近的地方,在阿尝睁开眼睛时也猛然睁开眼睛。
下一刻,季玄已经站起来,离开床迅速退后两步,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嘴唇,眼神复杂,“我刚刚……差点睡着。”
阿尝点点头,的确情有可原。
两个人这下彻底醒了,相对无言,清醒得十分尴尬。
像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天边忽然远远传来雷声。雷声不像普通雷声那么沉闷,更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带着几分锐利,好像谁随手在天上敲了一声锣。
季玄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面原本已经入夜,漆黑一片,此时黑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天竟然又缓缓地亮了。
阿尝此时满脑子都是一个十分不重要的念头:怪不得这两天每天都觉得睡不够,原来根本就没有睡啊。
“过来看。”季玄低声对阿尝说,没有回头,好像看到了什么让眼睛不舍得挪开的东西。
滚雷声又再响起,越来越大,一阵紧似一阵,阿尝放下猫走到窗边。
天已经亮了,却昏沉沉地阴着,天上一层浓墨一般厚重的黑云,在狂风中翻卷涌动,让这白天只比晚上稍强一点。
季玄看着的不是天空,而是外面的院子。
整个府邸里层层进进的房屋都正在迅速地变旧,崭新的府邸失去了光鲜的颜色。屋顶上原本油黑乌亮的瓦片褪去了颜色,上面凭空覆盖了一层层鸟粪和像是不知积了多少年没人清扫的落叶,廊柱上的大红漆一层层剥落,完整的青砖裂开,缝隙中长出荒草,每一个角落都凭空结出了厚厚的蛛网。
所有一切的发生都只是一眨眼功夫,阿尝拉拉季玄衣袖,让他回头看屋子里。
刚才还好端端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床倒桌塌,连地上都厚厚积了一层灰,到处结满蛛网。
这情景好像话本子里书生进山遇雨,被一户人家收留,一夜绮梦后早上醒来,发现所在之处其实是个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