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84)
扶木道:“我醒来时,见那荒郊野岭处白骨遍地,但那些乞丐对此竟习以为常,再加上那镇长也很奇怪,这鹿渊镇恐怕另有蹊跷。”
云灼将纸团从袖中摸出,递给扶木,“也是昨日下午,人群中有人塞给我的。”
扶木接过展开,惊得整个人都精神百倍,随后反应却和云灼如出一辙。
“太奇怪了,得抓住这个人好好问问。”
要在鹿渊镇探听到为镇长写喜联的人,比星临预料的还要简单得多。
他站在鹿渊镇最宽阔的一条街上,放眼望去,各家楹联,商铺牌匾,字迹勾画收束在各个角落,完完全全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在路边随便找一个挑着扁担路过的镇民,轻易地便问出了身份。
“你说大家门口的对联啊,都是小柳写的。”
“不知道小柳是谁?……也是,忘了您是外乡人了。小柳就住在镇南边,您顺着这条街一直走,在尽头拐个弯,有条不起眼的小胡同,别走岔了,就小柳一个人住在那,在胡同尾一栋小破屋里。”
“您这问得可真多,我上工都要迟了。小柳是个穷书生,没爹没娘,又读书读傻了,还好写得一手好字,镇上大伙可怜他,买点他写的对联喜字,有时也让他代写书信啥的,好让他别饿死。”
“没别的事儿了?成,那我先走了。”
“不用谢不用谢!不过您可得小心点儿,虽说这小柳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说那人是个疯子。”星临与云灼并肩踏入街尽头的小胡同,他将镇民的话语转述,扶木在前方已经步至胡同死路。
一座茅草屋矮墩墩地趴在胡同尽头,与整个鹿渊镇的精巧竹屋风格差距甚大,风卷起屋顶茅草,又抛回地面,一扇破败木门,歪歪斜斜地虚掩着。
“这地方真是够破,不像是有人住在里面的样子。”扶木站定在草屋前,视线顺着木门的缝隙往里钻,想要探明里面的未知情形。
星临缓缓伸出手,谨慎地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一股又酸又腥的臭味自屋内飘出,无差别地攻击在场三人的嗅觉。
星临握拳抵住鼻端,向里面望去——屋内并不阴暗,相反,因为茅草的万千缝隙透光,赋予了满屋迫不得已的明亮。
屋内角落里,有一团黑影趴在地上。
星临一时间不确定那是不是个人,那样小而蜷缩,一动不动,和茅草一个颜色,远远望过去也看不出呼吸起伏,如同一块被弃之于地的废物垃圾。
他抬脚踏进去,衣摆扫过干燥茅草,地上无数纸团,他随意捡起一张展开,墨迹张牙舞爪地挥洒在上面,一笔好字,将咆哮尖啸倾注于薄薄一张纸:“戒之!慎之!凡杀不辜者,其得不祥,鬼神之诛,若此之僭速也!”
捡起另一张,又癫狂成冷静:“吾命休矣,见有鬼神视之。”
星临一张张捡起看过去,字字句句不离鬼神与因果报应,布满缝隙的草屋,像是个被畏惧撑起的野神殿,地基是这满地的脆弱纸张。
终于临到那团黑影旁,这确实是个人,只不过由于太过瑟缩而丢弃了人的样子。
星临刚刚半蹲下来挨近,瑟缩着的黑影突然炸起。
一个人形,手肘蹭地快速爬到茅屋角落,靠着墙皮,紧紧抱住自己的膝头,是个比方才沉睡时更加瑟缩的姿势,口中高声尖叫与低声啜喏交替,“别打我!别打我。我今天有听话!我什么都没做,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那人该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瘦得面颊凹陷,只剩一把骨头,分不清脸上的多种色块到底是污渍还是淤青。
星临回头看了看云灼与扶木。
云灼站在被草割裂的无数光线中,脸色不太好看,眉梢眼角带着自清晨便没再遮掩的戾气。
扶木视线落在角落那处,有些惊异。
星临起身,缓缓靠近墙角那团人影,他声音也轻缓,“小柳?放心,今天不打你,你做得很好,让我仔细看看你。”
他一步一步靠近,盯着角落中的小柳,眼睛始终大张,深色瞳孔时缩时放,唇角紧绷出僵硬夸张的弧度,竟是个略显神经质的施虐者笑容,“你送我的纸团我收到了,是想来好好谢你。”星临柔声说。
小柳像是对这种表情面孔有条件反射,他暂且放松下来,胸口深深起伏着,“好,好……”
“为什么让我们快逃?”星临趁机问。
“不是!不是我!!”
小柳陡地尖叫起来,方才短暂的几秒平静被猛然撕裂,这种撕裂感顺带着还普及到星临的耳膜。
小柳却比星临先一步捂住耳朵,他抱着头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