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83)
——簇拥在那副百花齐放图之后,每一处花蕊都是一颗眼球,有的人弯着腰背,有的人抬手撑墙。隔壁一间寻不到入口的房间,小小四方天地,堪称人头攒动。
星临手上延展纸张的动作始终未停,指腹血迹未干,他不得不缓慢谨慎。
直至硬纸团终于被展平,他的视线落回自己手中。
棕黄纸张上,笔锋仓皇而潦草,墨汁淋漓溅洒,像是浓黑的血,只两个大字——
——“快逃!”
像是一句掷地的求救,响彻耳畔。
星临皱起眉来。
颤抖的笔画像是将脱口而出的警示全部具象在纸面上。
那字本该是有秀骨的,可惜握笔人汹涌的战栗让字体几乎脱了形,横不平竖不直,星临却感觉这字体似曾相识。
笔迹书写很有力度,时间的急迫让本该凝重的线条变得飘,形成畸轻畸重的反差。淋漓的墨点,失重的字迹,那杯隔夜茶有着令人作呕的苦涩凉意,顺着喉管在星临机体内部流散开来。
他将到达鹿渊镇之后的记忆画面回溯了个遍,“这笔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字迹真的是细枝末节。
星临从记忆中捕捉出那一点蛛丝马迹:观礼树下,拥挤人群喝彩阵阵,炽焰燃烧的火盆,歌声婉转着散开,麻雀衔走桌上干果,扑棱着翅膀回到檐下泥窝,有两抹红色残影缀在余光里。
“喜联。”星临瞳孔聚焦。
云灼早已穿戴整齐,他起身打开房门,回头看着星临。
星临心领神会,跟着云灼走出房间,将那些窥视丢到身后,他们一起穿过走廊。
星临道:“镇长家门上的喜联,我在那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字迹。”
云灼若有所思,“这里少有外来者,这类日常所需,一般是自给自足。若果真如你所说,这人能为镇长写喜联,说不定,便是常年住在这鹿渊镇。”
“会是公子的旧识吗?”星临奇道,“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警示我们?”
“不知。”云灼道,“找到那人问清楚便是。”
斗篷人想要他们离开鹿渊镇,云灼却反其道而行之,意图寻到人家门口想要问清根源。
星临不置可否,对于云灼与扶木而言,这一纸残页意义非凡,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纵使这看似平静的镇子中,有无数双眼睛暗中窥伺,危机不知蛰伏在何处,也已经不是离开的理由。
第41章 疯屋
星临更是不在乎危不危险,他跟在云灼身后,还没有将那下转的楼梯走到尽头,便听见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
是客栈大门就被人猛力推开。
“少主!!!”
星临停下脚木,眉头直跳,一夜不见,扶木嗓门见长。
云灼大概是终于想起,扶木已经一夜不知所踪,星临见他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才步下楼梯转角。
“你这是怎么了?”云灼道。
星临从云灼身后探头望,只见扶木的头发乱得像是连钻了十个狗窝,几根枯黄干草夹在发丝中,杏黄色衣衫脏乱,整个人如同一颗巨型带泥土豆。
扶木狠狠瞪了一眼探头的星临,“我昨天不是去找他了吗?”
星临复制云灼的疑惑表情,“去哪找的?是去田里刨地三尺了吗?”
扶木面对两脸问号,气势渐渐低下去,出口语句开始啜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找着找着,眼前就开始出现重影,很快就昏昏沉沉,今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镇南头的乞丐堆里。”
他扒拉开外袍衣襟,露出的单衣还算干净洁白,可惜上面有个醒目的黑脚印,“有个乞丐昨晚丢了个碗,今早一脚把我踹醒,还骂骂咧咧!说我占他地方还偷他家当!我要他一个破碗干嘛?!”
星临总感觉这经历听起来有点熟悉,不知道扶木所说的那个碗,是不是他昨晚顺手拿走又随意丢在路边的那只。
云灼看了星临一眼。
星临一脸以假乱真的迷茫,出口却是幸灾乐祸的笑意,“然后呢然后呢?”
“我骂不过他,”扶木垂头丧气,“就买了个新碗给他。”
星临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望着面前持续泄气的可怜木头人,心中不禁开始怀疑:当时说穷凶极恶日沉阁是因为什么来着?
“镇长招待你饮酒了对吗?”云灼冷不防地问出一句。
“是。”扶木道。
云灼:“秋露白?”
扶木叹气:“是。”
云灼:“你喝了多少?”
“他热情非常,我推拒不过,就沾了一嘴唇。”扶木道,“我察觉头脑昏沉,便远离人群,向镇外走去,并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星临饮下整坛,扶木沾唇几滴,真醉的人在街头以天为盖地为庐,人事不省之后也没人捡他回来,自个儿在镇口和乞丐们搂着睡了一宿,装醉的人反而被背回客栈塞进软乎乎的被窝。到底谁才是日沉阁努力勤勉的老员工?星临想着好像确实有点不公平,扶木要是得知实情,可能会气死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