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286)
他脚下是满殿神鬼妖魔,一颗颗耸动的脑袋汇成色调浮华的潮涌。
叶述安的长剑破风声尖锐,在桌案之间划出一道浅灰的光带,殷红血液溅出时,流萤捂住锦绣织纹的肩头,棕鹿面具下的闷哼声几不可闻,星临匿在斗篷的阴影里,将一片嘈杂中的那道黑色身影看得仔细。
SPE-1437连发三枚流星镖,将叶述安对流萤的攻势阻断,猫鬼面具落在地上,碎得彻底,星临在叶述安仰起的脸上,看见了一整个即将崩塌的世界。
空中三道乌黑残影,接连旋回房梁之上。
星临听那熟悉的破风声,他下意识抬起手去接,却又收回。惯性使然,他早已习惯那纤薄的冰凉卡进指间的金属质感,而那三枚流星镖却不是飞回他的手中,属于他的流星镖,早已留在那个走向毁灭的时空。他该认清这些。
SPE-1437接住流星镖的那一刻,云灼也抬头望来。
潮汐中涣散的瞳孔蓦地闪现在星临眼前,此刻,那双眼睛黑得幽邃,还有挣动的生机,掺杂着冷冷的敌意,一齐漂亮地递给星临,告别的画面印象深刻,在视线相撞时重叠一瞬。
与此同时,和暮水群岛重叠的白炽光芒,随着扇刃的袭来,也占据了星临的眼底。
他抽出陌生的长刀,刀锋寒光乍现,与凌然飞击的扇刃相抵。
声波震荡耳膜,耀眼的白光在横梁上炸开。
斗篷在撕掠的风中费力遮掩着他,云灼的脸孔在光芒中惨白而缥缈,他的视野中不再有那些浮动的幽蓝数字,失去了与云灼的联结,情绪指标不再能为他做出指引,他却已经学会读那双眼睛。
星临一跃而下,跃进这场爱恨不分的纷争中去。
叶述安是当年云归覆灭的始作俑者,也是最后一个知晓真相全貌的人,他的记忆再现,导致食人法则暴露,这致使一切跌入不可挽回的深渊。星临奉行最高效直接的解决途径,也坦诚于自己的厌恶,击杀叶述安是他此刻的第一选择。只要叶述安死去,云灼所设的套索自然就毫无作用。
与此同时,他还必须全力与SPE-1437拮抗,因为他知道,对战交锋中,自己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宾客奔逃,满地琳琅碎片反射着玲珑的光,映得满室浮光掠影,星临落在地面,敏感地感受到两道目光戳在他的脊背上,他警惕地半回过头看了一眼,看见天冬对他十足十的戒备,流萤的敌意更是寒凉刺骨。
喉咙好像突然被什么堵住,星临挥刀抵开SPE-1437的一击杀招,金石相击声几番刺耳,喉头的滞涩感始终没有缓解分毫。
密集的交锋中,他也伺机接近叶述安,直至仅剩十步距离。
云灼步步紧逼,叶述安正全神贯注地应对,这是可乘之机,星临瞄准了那袭青衣的背后要害,只要抓住机会将刀刃刺出,破开皮肉,一刃锋利的刀光就能扎入肋骨的间隙,穿透叶述安那颗正紧张跳动的心脏。
仅剩十步,触手可得。
有机可乘时必须当机立断,他调转攻势,攻向真正的攻击对象,一抹寒凉刀光刺出,带着逆转结局的可能,袭向叶述安的要害——
——铿锵一声,却又再次与扇刃相抵——云灼。星临移不开视线。他的云灼,有着寓意“清醒透彻”的姓名,一路走来却是爱恨糊涂,对背叛者错付信任,对无心者错付深情,精神在毁灭边缘反复跳崖,为灭族仇人挡下这一刀时,他又在想什么?
近在咫尺,星临读着那双眼睛里的茫然,读那与这残酷世道格格不入的温柔本质,身后叶述安不知悔改,一头扎进圈套,霎时间明红火线攀附地面,亮得灼痛在场所有人的视网膜,天冬伸手于虚空中一点,纯白衣袖无风自动,叶述安的记忆便与他的爱恨一起,浓墨重彩地往地上浇淋。
“你非要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是为什么?”
过往重现之际,天冬的声音也显得光怪陆离。
究竟是为什么?星临也一直想问。
为什么九岁那年,只是没能偷走一把铁钳,这便能在十三年后的一场蓝茄花宴上,断绝陆愈希与云灼的活路?
为什么偏执?为什么作茧自缚?
一个人的逝去已是既定,又为什么要强行留住?
为什么非要做到这种地步?
幻境一丝一缕地抽离,滔天的炽火将灰冷的晨光燃得橙黄,满地瓷与玉,浸泡在光线中闪闪发亮,病态的热度像是将叶述安的内里也燃尽了,他跌在一地碎片里,如同一块垂死的灰烬。
星临抢先一步挡在叶述安面前,抬眼便看见云灼在迅速靠近。
他不愿他再磨损自身,更不想他偏离本心,这一生愈发事与愿违。却也不得不目睹那双眼中,有光在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