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230)
流萤隔着铁网轻点那圆环沙道,“赛马。”
“那就……”星临道,“开个玩笑?”
他们在嘈杂人声与浓稠血腥中视线相接,面上是若无其事,眼睛里是几分不怀好意在共通。
围观人群亢奋膨胀,摩肩接踵中侍卫搜查得汗流浃背,以至于搜到地牢门口时内衬早已湿透,烦躁不堪地一抬头,却看见那地牢门口大开着,生死赌局上惨败的赌徒们鱼贯而出,身着脏污褴褛的衣物,如同一行源源不断淌入人群的污水。
乱上加乱。
高修明的失踪已是天大的不详,现在身负巨债的赌徒又在四处流窜。
而四个始作俑者早已悄然四散入人群。
云灼在稀薄的夜色中翻身上楼,赌坊打手被抽调过度,使他可以踩过软毯廊道直至尽头,在一扇镂刻精湛的大门前停住,刀光划过后,门锁落地声音比地牢铁锁的绵软许多,满目琳琅的酒坛,各式各样的酒香充盈室内。
指尖几道澄黄电光曲折凝结,萦绕得越来越夸张,反手下压时电光飞速逃逸,附着到室内每只酒坛之上。
一室美酒皆新患一道光亮的跗骨之蛆,作痛时将自身纹裂几道花纹。
巨大的碎裂声整齐,掩过了云灼掩门的声音,满室酒香逃窜,地板负载过于湿重,酒液顺着木质结构缓慢下渗。
浸湿构造,漫过楼层,一滴醇香酒液悄无声息落进茸茸发顶。
星临蹲伏在拐角处,抬手摸摸了头顶,又将手放在鼻端闻了闻。
此时,一个戴着马面的小厮正踏入转角的预算区域。
星临伸出一脚,一声闷响随即沉寂,再起身扶着墙壁露出半面,只见那小厮已经面孔着地。
他弯腰扯下小厮的马面,“不好意思,借你面具用一下。”还没等小厮有所反应,他一记手刀将其劈晕后,拿走他手中的朱红旗子,将人装入一旁堆积的木箱,马面取代猫面时他一路疾行,他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一路幽长的黑暗之后跑进了盛大的光亮中去——
欢呼声磅礴,在耳边响起,星临环顾四周,在千百道亢奋的目光里端着架势站定。广阔场上一个面目不清的小点。
他将手中旗帜一挥,赛马鼓点咚咚,横栏应声而起,骏马喷着粗重气息亮了相,呐喊口哨声随即而起,引起几人的耳朵嗡鸣。
旗帜又指天一扬,这小马倌的姿势变得莫名,没有可解读的信号意义。
流萤在阴影里看见了那飒然飘荡的一角是朱红。
她半倚在马厩之外,轻轻搭手在隔断上,酒香四溢里,亮红火线飞速缠绕,顺着木质结构一路游走,所过之处火焰丛生,攀地前行悄然无声,带着极高热度。
有人发现意外发生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该上场的骏马出现在场上,忽闻马蹄纷乱声盖过鼓点,回头望去,通明光线里看见尘土飞扬。又或者是烟雾缭绕。
大量游移不定的疑惑中,天冬正费力打开赛马场的围栏锁扣,啪嗒一声,刚刚成功,就见一个面色暗黄的人从她面前窜过。留下一大片地牢的陈腐血气。
她身后马蹄声渐急渐近,面前人群中惊起第一声尖叫。
赌徒逃亡出地牢,马群奔腾入坐席,人群热情一瞬浇熄,侍卫搜查半途而废,大半马群将尘埃扬上人脸时,一切秩序和规则崩坏在这一刻,慷慨的,体面的,被禁锢的,被轻贱的,在一场逃命里跑成了一律平等的自由生灵。
火线掺酒,蔓延得剧烈,转瞬间星临背后已是漫天大火。
火在无差别的蔓延,某个存放蓝茄花宴有关物件的房间,被无差别地点燃。
像是要沾蓝茄花宴的光来庆祝,混乱到巅峰时忽地炸起一连串的爆炸声,众人惶然心惊之下,仔细分辨才听出那连绵不断的声音是无数鞭炮在同时欢庆。
忽地一朵光亮在脚边炸开,绚烂的光转瞬即逝,硝烟气息经久不散。平地放烟花,马和人都跑得更加不分你我。
一片混乱中,星临翻身而上一匹马,所有人都在奔逃,在尖叫,而星临在马鸣叫嚣中无声狂笑。
一场潜入欺诈,所有的事故发生得太快,都像是太过巧合的意外。
最原本的星临就是活在这一瞬,活在爆炸的亮光中,飞溅的血液里,摧毁时一眼灿如星火,一切动态的残忍的无情的不计后果的,都是他活着的一帧一帧,锋利得肆无忌惮,纯粹而利落。
他驾马冲破火幕,将万顷烈火留在身后。
而后听见了身后两道追随的马蹄声。
他在颠簸的风中回过头。
星临不确定在那一刻他看见了什么。
或许是看见流萤策白马的身影洒脱,风卷起她风华正茂的发,她怀前还有一个人,一个看着烟花满地跑的天冬,缤纷光芒驱散病容,将这样的混乱看得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