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辇道增七+番外(125)

作者:西鹿丸 阅读记录

云归谷近在咫尺,云灼却回不去。

一团团迷雾亲疏不认,将他阻挡在故乡之外。在火急火燎、忧心忡忡的不断煎熬里,他在谷口不断徘徊,用步履丈量每一处拐角的距离,在反复不断的迷失中,记住每一刻的雾丝变幻,茶饭不思地用木枝将阵法在地上推演出无数种可能,而他的身体,却第一次轻松支撑住了头脑运转的疯狂消耗。

终于在半个月之后,数不清的第多少次尝试,眼前迷雾倏地消散,他踏进了久违的家园。

该怎么向云归谷的大家阐述那暮水群岛的状况。云灼那时依旧心事重重。

父亲逝去,母亲二哥必然痛不欲生,自己多年病躯好转,能不能略微冲淡他们眼角眉梢的悲戚。

他踏入山谷狭道,手中磨得光滑的尖细枯枝落到身后地上。

走过熟悉的转角,谷中山风拂面。

那一刻,风扬起云灼的发,他挑不出一丝瑕疵的侧颜宛若白玉,风也留恋,多在他鼻端缭绕了几回。

紧接着,他俊秀眉眼一皱,猛地偏过头——

——他难以忍受地吐了一地。

若是非要将那风中夹杂的气味形容出个所以然,那么只能说是“梦魇”的味道:新鲜的腐烂,陈旧的血腥,夹杂着草木枯败的气息,酿出一记让云灼无从承受的事实。

梦魇成真。他归心似箭的梦魇竟然成真。

他其实吐无可吐,因为已有整整一日未进食,落地的只是一滩泛黄掺绿的胃液与胆汁。

在那滩呈现莹绿、宛若毒素的液体旁,一具烂了一半的犬尸掩在枯黄的草堆里,那失去光泽的浅黄毛色与已死的枯草交相辉映。

它在这里送别云灼,现在它也在同样的位置等他回来。

情绪被抽空,步伐也僵硬,踏入久违的家园,需要天大的勇气。

那时已入夜,天际晓星残月,但云归谷雾气浓重,抬头看不见天边还有光,只有遍地的苍冷染上四处散落的腐骨,药田尽数枯黄,霜晶花凋落,湖泊里是暗红恶臭的死水。

云灼迈过一位位已然认不出面貌的亲人与旧友,将这满目疮痍的云归谷缓缓尽收眼底。

“轰隆——”

远处绵密阴沉的云层传来隐隐雷声,云灼抬起头,看着浓重的夜色,或许是大雨将至。

第一滴豆大雨水,落在他雪白的肩上,含着初秋的凉渗入衣料,寒意一路向下绵密入骨。

第二滴雷雨砸下,打在一株白花上,一瓣花瓣不堪重负,告别花蕊,飘然掉落在一张英俊到有些许凌厉的面上,那人或许是这谷内死得最晚的那一批人,斑驳的面孔还能辨出几分熟识。

眼珠已经腐烂到不知滚落了何处,那株白花从他空荡荡的眼眶里探出,肆意盛开得皎白美丽,在山雨欲来的风中剧烈摇晃。

霜白花瓣簌簌飘落,更多雨滴纷纷砸下,大雨转瞬间倾盆而至。

白衣被打湿只是一眨眼的事,脚边土壤掺着至亲血肉,变成滑腻尸泥,云灼被狠狠掼倒在地。

更多的霜晶花已死,花梗断面枯萎着风干出一根细长的尖锐,在云灼倒地时差一点戳瞎他的眼,所幸有着偏差,在那张脸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而已。

从下眼睑处开始剌开皮肤,笔直流畅的一道鲜红,被雨水冲刷掉又不甘地继续涌出。

一道血液流淌到下巴,不断滴落在地,云灼跪坐在云回的尸体旁,隔着一层喘不过气的密集雨幕,茫然四顾。

昔日家园此刻宛若炼狱。最不会倾覆的云归谷却早已倾覆。

还有人在等他回来吗?

更高处的殿堂里,一扇石镂花窗里,遥遥地充盈着暖黄色的光。

云灼跌跌撞撞地在滑腻尸泥中挣扎站起,冲着那道光奔上石阶。

微小光点剧烈摇晃着扩散成更大的光晕,花窗镂纹逐渐变得清晰可见,云灼一把推开大殿紧闭的大门,望见一道身着云纹绫衫的背影,伏在殿堂上位的桌案上,一盏烛灯燃得烛花淌下银质烛台,纤白指尖的黑血还在不断滴落。

溅湿地上一张暗黄纸张的古籍药方。

遍地都是布满墨迹的纸张,大殿横陈其余几具仍自握笔的尸体,药草干尸兵荒马乱地落在地上。

云灼目光散乱,匆匆扫过满地墨迹,上面将这场未知疫病的症状之可怖变化列得一清二楚,更多的是完成一半的病症探究,还有一张,被黑血污了字迹,只能隐约辨识出支离破碎的语义——

“未知疫…传染性极烈。…日内脏器衰………尸体为安……此疫病系山谷内部爆发…………应阻……出谷…将此烈性疫病传播于世。”

还有几张内容相仿的禁令夹杂其中。

“严令拒绝所有求医者入谷,得令者即刻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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