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天才论(30)
“今天我不是拿钱来了嘛。那三千块我也没让你还。”
“这算什么钱啊?打发叫花子啊,法院里判的抚养费,你再结婚后就一分钱都没给过。这事我都没和你计较,真刀真枪说起来,你还欠着我们不少呢。刚离婚那几年还好说了,后来有了儿子,你就不得了了,钱不给就算了,女儿生病让你去医院看一下你都不肯,说怕家里有想法。有想法?什么想法?不就是看不上女儿了,别扯有的没的。抱着你家那个胖小子得意去吧。”
“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吧,就是吧……”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借口,只叹了一口气,道:“唉,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脾气啊。少发火,对孩子的影响不好。”
“用不着你管,我女儿有出息呢。你忙着撇清关系也好,以后她出名了,你别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
“出名?能出名当然好,可要出名早出了,普通人家的小孩,唉,做什么梦啊。”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余颂,余颂抱着肩不说话。小时候父母吵架的场面她在就忘得干净了,现在又特意回味一遍,头皮一阵阵发紧。
吵完架,余母忙着怄气,就由余颂送父亲下楼。他是开着车来的,不是什么好牌子,但看着挺新的。
“爸,你买新车了啊。”余颂没忍住,还是道:“新车要好多钱吧。十几万?二十几万?”
余父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不太高兴,道:“买车的钱再多,也是我自己上班赚的,你既然跟着你妈,就好好过日子。不是你的东西,你就别多想。”
“买车是为了接送弟弟上下学吧?”
“对啊,你弟弟读书挺好的,在班上能考前十。你是学艺术的,估计也不理解,现在读书的压力很重了,每天赶公交太辛苦,我也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嗯,弟弟能考大学吧,挺好的。”
余父又无话可说,抬手一只手想摸摸她的头。她却侧身一避,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小时候过马路,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记忆里是很宽大的手掌和温暖的掌心,可现在陌生的父亲有了一双陌生的手,指甲留得太长,小指里卡着一层泥。
余父也有片刻伤感,明白多年未见,他们到底是生疏了。余颂顾及他的面子,刻意解释道:“别摸头了,会长不高的。”
余父很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太多留恋,便上车去了。
像是赌气一样,余母在厨房里忙活着多加了一道牛肉,说是给余颂补身体,又嘟嘟囔囔道:“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以后你想吃什么菜,尽管说。”
余颂也摸清了母亲的脾气,时卑时亢。她也就一味低头吃饭,牛肉要省着点吃,晚上还有一顿。
余母却还没有解气,对前夫骂个不停,道:“你别受你爸影响。他就是个窝囊废,一辈子留在个厂里没出息。他一直就想要个儿子,以前还差点把你打掉,现在得意了噢。这么宠这个小孩,呵呵,以后怎么样还难说呢。”
“我爸想打掉我?”余颂顿了一下。
余母脸色微变,也知道失言了,便含糊解释道:“主要还是你奶奶的意思嘛,她乡下女人,重男轻女,只能生一个肯定想要个孙子。你爸也和我提过,我没同意,他也就算了算了。你别多想,都过去了。我和你爸离了也好,省得去伺候这个老太婆。”
原来自己是本不该出生的。余颂咀嚼一会儿这件事,并不觉得悲哀,反倒有奇异的振奋。再怎么不受期待,她还是出生了,之后的命运由不得旁人。青春辽阔。如果人生是一本书,她的故事还在序言,他们却已经要准备封底的定价了。
余母又道:“周老师还没联系你吗?这也不是个事啊,你去找找熟人想想办法吧,梅老师不是认识他吗?你去问问周老师家住在哪里。”
余颂道:“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不用多管。”
“你自己能处理好吗?”
“我不能处理好,难道你就可以吗?”余颂把碗筷一摔,起身就走。她知道这脾气发得毫无道理。心里慌,才最容易恼羞成怒。她到底算什么?周修达的爱徒吗?肯定不是,他是个落魄钢琴家,她则是他路边捡来的小狗。
走一步算一步,忙起来就没空多想了。余颂尽力想着下午的事,用曲子把思绪填满。
这天的路况不好,等余颂赶到安家的时候,已经略微迟了两分钟。好在安思雨正忙着和人说话。那人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虽然面有风霜色,眉目间依旧难掩潇洒。她与他对视一眼,有些怕生。
男人却起身,很和气道:“你好啊,小同学,我是安思雨的爸爸。你认识了是吧?”因为他个子高,说话时刻意弯下腰。余颂本以为是安思雨父亲是个凶巴巴,不苟言笑的男人,不料气度很好,待她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