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阿南近前,亲自询问她:“司南姑娘,朕对此事尚有不解之处,不知聿儿身上的山河社稷图,这下可算是解开了么?”
皇帝之前十分不喜她的海客身份,甚至多次对她动过杀心,但此时因为欢喜于孙儿的病情好转,对她着实和颜悦色。
阿南便详细将魏乐安的结论说了一遍,当知道朱聿恒的经脉受损太过严重,只能再维持数月至半年后,殿内气氛又再度沉重起来。
太子妃含泪问道:“可,当年傅灵焰不是也救治好了她儿子么?”
“是,但傅灵焰已逝世多年,我们已无从得知她用的是何法子。”阿南终于将自己一路上反复思量的事情提出来,说道,“幸好我们如今终于有了韩广霆的下落。既然他能顺利活下来,那么只要追踪到他,相信阿琰也定能安然度过劫难,获得新生。”
“哦?韩广霆出现了?”听到这个讯息,大家都是精神一振。
朱聿恒将横断山脉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皇帝与太子沉吟点头,认可她的看法。
太子妃则问:“此人既已踪迹全无,我们又该如何寻找?”
“他既然回到了陆上,那便不可能几十年藏头露尾,一直避世而居。朝廷可详加追查这些年来回归的海客,尤其是——二十年前曾接近过蓟承明与刘氏等人、后来或许也与青莲宗等有交往的人。”
殿内的人都是久历世事之人,立即便理解了他们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二十年前,应该就是韩广霆在皇太孙的身上种下了山河社稷图?”
“是,而且当时阿琰身上的血脉便已经发动了一条。”
朱聿恒默然拉下自己的后领,让他们看了看从腰脊而起、经顺脊背隐入发间的那条青痕,说道:“这条督脉,其实便是我身上第一条发作的。只是因为它一直呈不易察觉的淡青色,而且在我后背,因此未曾引起过注意。”
太子与太子妃对望一眼,黯然神伤。
皇帝问:“你们是聿儿父母,小时候他一直在你们身边,这条痕迹是何时出现的,你们可有印象?”
太子叹道:“应当是聿儿两三岁时。儿臣夫妻二人昼夜守城不曾回府,聿儿交由乳娘刘氏看护,因此被人趁虚而入,酿成灾祸。”
“那战事结束,朕登基之后,你们就不曾好生审视过自己的孩子?这可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朕的长孙!”皇帝恨恨一拍书案,怒吼出声之后,又想起登基之后,太子镇守南京,而他带着朱聿恒长住顺天,他们夫妻与孩子相处的时日也是少之又少,哪有机会审视淡如青筋又毫无异样的一条背后痕迹?
怒火无从发泄,他唯有又迁怒他人:“伺候聿儿的那群太监嬷嬷宫女,有一个算一个,大都可杀!怎么从来无人注意过太孙身上的血痕!”
龙颜震怒,太子率先深深垂头,知道已无法再商讨下去了。
皇帝的咆哮宣泄,最终在朱聿恒的劝解中结束。
他龙体尚虚,朱聿恒搀扶着他入殿安歇。而阿南与太子、太子妃心事重重地在外面等了许久,才等到他出来。
四人往外走去,太子低声问朱聿恒:“圣上对你可有什么嘱咐?”
朱聿恒道:“没什么,圣上说宫中忙于筹备顺陵大祭,过两日设个小宴替我庆功,让我这两天好生休息,多陪陪父王母妃。”
见他云淡风轻,太子太子妃也便放下了心,一家三口难得重逢,将一切艰难先抛诸脑后,一起回了东宫。
东宫不远处,朱聿恒替阿南准备的小院早已清扫得干干净净,里面的仆妇也都收拾得妥妥当当,迎接她的归来。
这一路奔波,终于回到了安心的居所,阿南稍微吃了点东西,倒下便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外面已是大亮,鸟雀在梅花上蹦跳,高声鸣叫。
她草草洗漱,打着呵欠转到前厅,喝过了温热的米粥,吃了两个米糕,一时竟不知该干什么。
韩广霆的下落尚未查到,本朝建立六十年,回归的海客数不胜数,就算再焦急,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调档查阅的。
“呼,有点冷,好想回西洋晒太阳啊。”阿南搓着手,给自己又裹了一件袄子,坐在熹微日光下保养自己臂环,调试完机括后,将它又戴回腕上。
金属冰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越蜷缩越冷,阿南索性便起身抓过马鞭,骑马出门活动去了。
到了东宫一问,朱聿恒这个工作狂,一早便去三大营处理这段时间堆积的事务了。
阿南琢磨着,提督大人亲临,诸葛嘉楚元知廖素亭他们肯定也得过去点卯应差,不可能有人陪她游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