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心里有团疑问,还得你解答。”阿南心下微热,抱着他的手臂,仰头看他,“阿琰,我问你,你这两天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或者我朋友的事情?”
朱聿恒垂下眼睫,凝望着她:“我说过绝不会再骗你、欺哄你,说到做到。”
“这么说,也不会对司鹫下手喽?”
朱聿恒更显诧异:“他怎么了?我为何要对他下手?”
阿南将悬在火上的茶壶取下来,倒了两杯茶和他慢慢喝着,将司鹫的伤势及受伤经过说了一遍。
“我看司鹫的伤口,从形状、角度、手法到伤痕分布,这世上,确是只有日月才能形成这样的伤口。你也知道,这日月是我亲手所制,也花费了不少功夫,我敢肯定,在这个世上,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做得出来……”
“不,还有一个人。”朱聿恒道,“你说过的,日月原本是傅灵焰的武器。”
“但傅灵焰在海外销声匿迹六十多年,应是已经仙逝了,更何况来这深山中为难司鹫?”阿南与他都知道这个想法荒谬,摇头道,“是以海客们都怀疑是你在暗地下手。”
朱聿恒冷冷一笑:“若当时竺星河就在司鹫左近,我自然要替杭之报仇,又怎会挑软柿子捏?”
阿南深以为然,她伸手抓过朱聿恒腰间的日月,轻轻地晃动着,听着清脆空匀的珠玉撞击声在这夜晚响起,如同仙乐。
“总之,此事必有蹊跷……”阿南说着,又伸手向他,“对了,你在那颗白玉菩提子中,发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朱聿恒探手入怀,取出随身的锦袋,将里面妥善保存的菩提子取出,放在她的掌心,示意她对着火光转动。
阿南将它拈起,在火光前缓缓转动。
火光透过白玉,明亮的光芒将它上面的划痕投射到黑暗的墙壁上,显现出斑斑驳驳的痕迹——
在慢慢转到某一个特定角度时,阿南陡然睁大了眼睛。
黑暗的墙壁之上,赫然投射出了一团光晕,那光芒的中间,是细长的刻画痕迹,诡异扭曲,俨然便是一个手足折断、倒仰于地的人形。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这是……我在拙巧阁看到的,隐藏在画下的那个古怪人形!”
“是,这颗菩提子外表看来无异,但其实玉石内部被雕出了几线痕迹,强光穿透之时,会形成深浅不一的光影,形成图案。”朱聿恒说着,又指着那人形身上代表阵法的地方,问,“你看,菩提子表面共有六道划痕,不偏不倚,全部正好切在代表阵法的地方。”
阿南仔细查看着,从顺天到玉门关,每一个阵法上都有一个深暗的黑点,而划痕则无比准确地割过其中六个黑点。
这些被切割过的,有之前发动过的顺天、开封、东海、渤海、敦煌,唯有第六个,却是这个模糊扭曲人形的心口那一块,也就是阿南从那幅画上切割下的一块,理应是天雷无妄阵所在的地方。
“刻痕如果代表的是已经发作,那么天雷无妄阵是什么时候发动的?看这个刻痕……”阿南将它举到眼前,仔细地审视着,又抬眼看向朱聿恒,神情凝重,“这六道刻痕中,其他五道都是新的,可唯有这一道,看起来却是最为陈旧,起码已有十几二十年的时光了。”
菩提子常年在手中捻搓,是以年深日久后,刻痕也会显得圆润,与其他五道崭新的刻痕截然不同。
“所以也就是说,梁垒临死之前所说的话,是对的……”阿南若有所思道,“那阵法,早已发动了。”
“所以,圣上、我父王母妃与傅准才会说,我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阵法的时间,不够来回了。”
若阵法确实早已发动……
他不敢深入去想。
这陈旧的刻痕,正对上二十年前,他身上埋下山河社稷图的时刻。
在燕子矶察觉到这一点时,他将目光从菩提子上抬起,回望身后华美庄严的应天城。
或许是透过白玉的日光灼伤了他的眼睛,那一刻他眼前的应天城竟蒙上了一层深浓的血色光芒。
这天下所有人仰望敬拜之处、所有权势富贵泼天之处,六朝金粉地,王气黯然收。
他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极大的恐惧。
这莫名的恐惧让他仓促拜别了祖父与父母,不顾一切地远离了应天,执着地奔向阿南。
而阿南,虽然无法懂得这种切肤之痛,但他们共同走过这一路,他所拥有的预感,她也未尝不能察觉。
她沉默着将他拥入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平息急促的喘息。
她轻拍着他的背,低声抚慰道:“阿琰,别想太多。你祖父与父母对你的好、为了挽救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中,心知肚明。那些尚且没有影迹的猜测,不必太过介怀。一切真相,我们自会凭借自己之力,将它们彻底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