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等我把傅准先给扇下去,才能坐头把椅。”阿南开着玩笑,歪在椅中摊开第二份文书,却见是二十多年前顺天周边一个小卫所的旧录,诧异地挑了挑眉:“杨树沟卫所……百户马允知,副手卓寿?”
朱聿恒点头:“二十三年前,二月,你对照看看。”
阿南将两份文书一起翻到二十三年前的二月份,看了一眼,便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呆了片刻,她猛抬头看向朱聿恒,气息都有些不稳:“二十三年前二月,北元退避于王庭,并未有任何流兵在外,而……杨树沟卫所,歼敌百余人,马允知因此荣升,副手卓寿擢拔为百户?”
朱聿恒点头:“所以,一切前因后果,都清楚了。”
阿南只觉得脑中风声呼啸,望着这份二十三年前的档案,她既愤怒又激动,脸色都变了。
朱聿恒铺开一张素笺,提笔道:“来,咱们将此案再从头到尾理一遍吧。”
他走笔如飞,在纸上写下本案的两个表相——卓寿与王女之死。
同一时间、同一场雨、分隔于敦煌南北。
都在诡异的雷火之下全身起火,被焚烧而死。
关窍基本通了,阿南将档案扣在桌上,掰着手指道:“先把卓寿的线索理出来。”
两人商议着,在纸上一一列下:
其一,二十三年前,卓寿与马允知同在小卫所,马允知高升,卓寿得子。
其二,二十年来卓寿与马允知素不往来,似各有成见。
其三,苗永望临死之前,曾寄信诅咒卓寿暴亡,很可能提到天雷之说。
其四,卓寿运送草料到矿场,因公而来,却独自先行离去。
其五,知晓他离去内情的刘五,因为撞破唐月娘私情,疑似被杀。
阿南与他看着整理出来的线索,露出释然表情:“现在看来,卓寿之死的疑问都已经有了答案,接下来,就是北元王女的事儿了。”
朱聿恒照例在纸上列出疑点——
其一,一直梦见自己死于火焚的王女,果然死于火下。
其二,天雷穿透雨伞,劈中咽喉起火,火又从伞下冒出。
其三,侍女跳河而死后,属于北元王族的金翅鸟首饰出现于干涸水道中。
其四,梁家忽然认祖归宗的女儿,竟遵循北元风俗。
其五,王女死后,北元立即得到风声,以侍女书信为凭,前来兴师问罪。
五条疑点,朱聿恒在纸上一条条列出,阿南一条条看着。等到他收笔之际,抬头与她相望恍然。
如电光火石,洞明照彻,从顺天到敦煌一路憋着的谜团终于都有了答案,两人不觉都露出笑意,轻出了一口气。
“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阿南的手抚过纸上尚未干的墨迹,点在卓寿与王女之上,道,“现在就等着他们落网了。”
“别担心,他有金蝉脱壳之计,我们也有引蛇出洞之法。”朱聿恒搁下笔,沉声道,“只要恶人敢兴风作浪,就决计无法逃脱!”
圣上西巡,马允知千盼万盼,一朝梦想成真,圣驾居然真的降临了敦煌,他自然欣喜若狂。
正在忙得脚打后脑勺之际,另一个喜讯又到来——圣上决定前往千佛洞祈福,途经月牙泉,要那边做好接驾准备。
马允知派人一路打马狂奔到月牙泉,吩咐阁内做好准备。
鹤儿忙忙给梁鹭梳妆打扮,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哎呀哎呀,这可是要面圣啊!梁鹭姐你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是多大啊?你怎么都不紧张呢?不瞒你说,我除了马将军之外,只见过村长呢!”
再想了想,她又掩嘴笑了出来:“哎不对,上次那位提督大人,虽然大家都不敢说,可私下都在传说是皇太孙殿下。哎那个气度,那个模样,无论哪个姑娘看见都会心折呀!”
梁鹭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掠了掠鬓边的发丝,随口道:“不过是个略好些的男人而已,这世上也有人不屑嫁给他的。”
鹤儿咋舌道:“罪过罪过,谁会这么想不开啊?”
梁鹭笑了笑,没再说话,垂眼一只一只给自己套上臂钏。
鹤儿蹲下去,替她将衣带丝绦系成三连九环万字结。
“鹤儿……”她忽然听到梁鹭低若不闻的声音,便抬头看她,“啊?”了一声。
梁鹭垂下眼睫没有看她,手上臂钏跳脱铿然有声,几乎要掩去了她的声音:“你去敦煌城里,替我买半斤糖渍梅子。”
鹤儿呆了呆:“现在?”
“对,现在。我跳完舞想吃。”
“可……可我还想偷偷看看圣上长什么样呢!”鹤儿迟疑道,“再说了,梁鹭姐你上石莲跳舞,我不得帮忙吗……”
“有什么好帮的。”梁鹭冷着脸道,“快去,等会儿要是没有梅子,我叫马将军把你发卖到军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