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便摇了摇头,拒绝替她蹚阵。
阿南见他不同意,也不勉强,只朝他笑了笑。水波将她的笑容拉得恍惚迷离,却无法模糊那上面的坚定与一往无前。
她回过头,向着面前的水草游去。在一片紊乱的水域之前,她抬手以自己臂环中的流光试探。
前两次的光华流转,都从水中毫无阻碍地去了又回。第三次,她试着将流光在水中斜划过一道弧形。
顿时,水中涌起无数的水泡泥渣,水草泥浆翻滚如沸,她的流光迅速被绞了进去,那巨大的力道,牵扯得她的身形在水中急速往前直撞,眼看就要被拖进那个绞杀阵之中。
朱聿恒立即拉住她的身躯,可人在水中无法借力,他非但没有拉住阿南,反而两人都被疾卷入了水阵之中。
危急关头,阿南当机立断,飞快在自己的臂环上一按,撤掉了流光,任由那片如新月般的弧形精钢被乱流吞噬。
但他们的身体依旧不可避免地前冲,眼看就要硬生生撞入那个绞杀阵中。
在浑浊泥浆的边缘,阿南用尽最后的力量,拼命将自己的身躯在水中转过来,横过来抵消往前冲的力量。
她的背部已经进入翻沸的泥浆边缘,后背被绞住,顿时痛得在水里闷哼一声,口中吐出一串水泡,那口气再也憋不住了。
朱聿恒顾不上脚下泥浆中是否有阵法,一脚踏进水草丛中阻住前冲的趋势,一手揽住阿南的腰,把卷进水阵的她狠狠拉了回来。
湍急水流令他们的身形失控,二人不由自主地紧抱在一起,才能抵消那即将把他们卷进去的力量。
她红衣的背后,已经被绞出了一个大洞,里面的鲨鱼皮水靠纵然无比坚韧,也被割出了好几条口子。
朱聿恒的脚踏在水阵边缘,零星的水晶片将朱聿恒的靴子割破数道口子,但他恍如不觉,直到将阿南拉回来后,才急速拔足后退,并在中途将气囊摘下,按在她的口鼻之上。
两人在水阵外稳住身子,阿南吸了两口气,稳了稳状态,看了一下周围。
水阵随水而设,顺流转移,他们刚刚在水中的一番搅乱,已经使得原先探索出来的通道彻底转变。
如今,他们已无法回头了。
阿南咬一咬牙,转身再度向放生池方向游去。
她的手被朱聿恒拉住了。
阿南回头看他,却见在浑浊幽微的水中,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了一瞬,又扫过她背后洇染在水中的血痕,然后默不作声地越过她,向着面前的水域游了过去。
无数道暗流裹挟着微不可见的悬浮杂质,缓缓地在他们面前流淌。
他减小了游动的幅度,让自己的动作尽量轻缓,竭力避免改变眼前这些微粒的漂浮,减轻回溯的计算压力。
顺着水中微粒的轨迹,他缜密而谨慎,以水流的波动来分析面前这片杀机四伏的水域。
水流从他的肌肤边滑过时,像凝固的羊脂或者冻乳,又像最温柔的云朵簇拥着他和阿南的身体。
因为紧张与水压,他耳膜发痛,心脏而跳得极快。
他的目光随着柔软的水藻在水中载沉载浮,绘出水流方向,迅速寻找偏离了摇摆、脉络异常的那几块地方,回溯出它们穿过薄脆光滑的物体时,那笔直滑动的姿态。
每一缕水波的动荡,每一抹泥浆的流动,都在他的分析与观察下无所遁形。
它们从何而来、前往何处,为何会是这样的轨迹、下一刻又将会汇聚成什么样的流速……
水流无穷无尽,巨量的表象在他的脑中飞速闪过,又一一归总出最精确最可靠的结论,让他寻找到带她逃出生天的那条路。
他们在水下曲折缓慢地前进。为了不触及周围潜伏的杀机,他们的身体靠得很近,紧随着往水草最深处的放生池游去。
即将穿过最后一层水草丛,朱聿恒那口气终于再也憋不住,因为胸口的窒息感,他身形微微一颤,偏离了自己一直谨慎恪守的毫厘。
周围水草丛顿时暗潮狂涌,呼啦啦的分水声令他们肌肤上的毛栗子顿时竖了起来。
面前水波紊乱,连锁阵在瞬间开启,而他们深陷其中,已无法全身而退。
朱聿恒接触阵法时日尚浅,面对着倏如其来的变故,在周围涌动的水波中,下意识抬起手,企图阻挡那些狂涌的波纹。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拽了回来。漂浮在水中的他往后一仰,便撞入了阿南的怀中。
阿南伸出戴着精钢手套的双手,挡在他的面前。
耳边轻微的嘶嘶声不断,手套虽然坚韧,但她的衣袖已迅速被绞成碎末,而旋转的波纹如同锋利漩涡,已向着他们狂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