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老爷的手动了动,似乎想去握住苏笛沅的手,苏笛沅把手收了回来。
“笛沅,不……要恨。”
苏笛沅抹掉了脸上突然滑落的眼泪,她这辈子如此只剩下了恨。她抬眼望着乌压压的天空,少女时期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好,下雨天凉快,艳阳天热闹,暴雨天壮丽,阴天心静,看见一只小狗都要觉得大惊小怪,什么事情都要跟练之分享,而现在呢,练之也早就离开自己了。
旁边的丫鬟怯弱弱地唤了苏笛沅一声,“太太,到您了。”
苏笛沅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香,步伐缓慢却坚定往玉色的墓碑前走,一直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舒家阿姆突然恨恨地开口了,“还给她打什么伞,收了,当时峰儿走的时候就把这个不听话的小浪蹄子一起带走的。”
舒九烨蹙起了眉,“奶奶。”
苏笛沅从进了舒家大门,这种侮辱人的话就没有少听,她早就看淡了。
她自动走出伞的范围,不想让那个无辜的丫鬟受牵连,看着墓碑前的照片,她抿紧了唇,举着香开始弯腰拜。
一拜,愿老爷在底下也能过得舒心。
二拜,愿老爷在底下如果看到那个孩子,就多关照下。
三拜,愿……
苏笛沅站直了身,突然眼神毫不掩饰地向旁边的舒九烨看去,旁边这个男人,他的前二十多年都过得衣食无忧,他如此的优雅,学着新派人士所说的绅士,他此时眼底如海水涨潮般涌上的悲伤,但他却仍然饱有风采。
愿舒九烨真正爱过我一次。
苏笛沅转身,候着的丫鬟连忙走过去再次为这位年轻美丽的舒家太太打伞。
舒家阿姆自上坟回来之后就病倒了,而且还是一病不起,身为儿媳的苏笛沅必须在跟前伺候着,在舒家阿姆面前伺候可不轻松,几天下来,苏笛沅瘦了一大圈,下巴越发地尖,就这样,舒家阿姆瞌睡咳得难受,也硬要发脾气,把苏笛沅端在她面前的药碗打翻,“咳咳,你这是要逼死我吗?咳咳,当初峰儿被你糊了眼,我可不会,咳咳。”
苏笛沅总是很平静,这座老宅就是有这种本事,把所有住进来的人全部改造成为它一样的风格,死气沉沉,下人们平时都不敢随意讲话,走路声都几乎听不见。
“阿姆,身子是自己的。”
舒家阿姆怒视着她,“我…..我当然知道,如果我走了,你就更加毫不忌惮地勾引阿锦了吗?”
苏笛沅微微一笑,“阿姆,我是阿锦的母亲,虽然是继母。”
作者有话要说:
☆、行行重行行(三)
苏笛沅神情很紧张,放在衣扣上的手一直在抖。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依旧无辜,“好沅沅,我就看看,绝对不乱摸。”
苏笛沅闭了闭眼,脑海里回想母亲跟她说过的话。
沅沅,你要切记堤防陌生男子,不要让陌生男子随便近你的身。
沅沅,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沅沅,你要知道越是好看的东西就越有毒。
苏笛沅眼一闭,心一狠,放在衣扣上的手虽哆嗦但却迅速地解开。
……
眼前的少年抱着她,他的天真和无辜总是一次又一次轻易地俘虏了她,“沅沅,对不起,实在是你太美了。”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苏笛沅偎依在他怀里,“阿锦,你什么时候向我父亲提亲啊?”
少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快了。”
但比提亲更快的是苏笛沅肚子。
苏笛沅脸色苍白,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来小日子了,她最后憋不住了扮作妇人的装扮偷偷跑去了药房,药房大夫却用喜悦的语气,“恭喜这位太太,您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个对他人可能是喜悦的消息但对她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苏笛沅最后选择把这件事情告诉舒九烨。
这个总是微笑的少年第一次惨白了脸,他握着苏笛沅的手,“父亲知道会大发雷霆的。”
苏笛沅第一次那么难受,她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那我呢?你说好要向我父亲提亲的。”
少年沉默了下来,“沅沅,我现在还不能结婚。”
苏笛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走了,她第一次用如此慌乱的样子离开这个见证他们太多时刻的小屋,她深深认为自己少年时期的梦破碎了,她第一次开始畏惧街上路人的眼光,似乎所有人都能一眼看穿她的不堪。
她对于这个突然起来的孩子没有任何打算,她才十六岁,多么稚嫩而鲜活的年纪。
最后,她决定把这个秘密跟练之分享。
练之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懵了,她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抓紧了苏笛沅的手,“你……你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你知道这有多严重吗?”她把视线移到苏笛沅的肚子上,眼神楞楞的,“现在这里有一个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