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九烨慢慢走到她的身边,他的眼睛犹如当年那般多情,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无知少女落入他的圈套,他光洁的面庞不曾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苏笛沅不得不承认他比当年更加迷人,比在她的梦里更加惑人。
恍惚之下,她记起他跟她念的那首诗。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舒九烨缓缓说道,“沅沅,你准备做什么?”
苏笛沅眼底带上笑意,“阿锦还是唤我一声母亲吧。”她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一股妩媚气质自然而然从她的动作间透出来,“明日还要上坟拜祭,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苏笛沅便转身离去。
她的身姿在悠长的长廊摇曳,外面的雨声稀稀落落,阴沉的天像是永远不会有明亮的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行行重行行(二)
“这里,这里。”
少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立刻用嗔怪的语气呵斥对方,“你差点吓死我。”虽然嗔怪,但是眼神里全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从藏身的树后出来,脸上全是得意,“看,我又成功进了女校,并且成功见到沅沅。”
苏笛沅小脸迅速飞上一片红,即使被舒九烨喊过几次她的小名,她也觉得不好意思,有时候还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练之最近似乎都发现我的不对劲了。”想到这个,少女脸上明显有了愁意。
舒九烨脸上的笑犹如他常有的天真,“那又如何,我们不是正经交往的情侣吗?”
“情侣?你又从哪里学来这新式词。”苏笛沅半扭过身还跺了跺脚。
可惜这个天真少年不懂眼前这个少女的心思,“我的布莱尔外教说的,外国人都用这个词。”
“真是呆子。”苏笛沅哼了一声,不过马上又笑了出来,笑容是如此灿烂。
上坟的这天,天空仍是飘着细雨,苏笛沅穿着黑色旗袍,不着粉黛,只在鬓发间插了一朵白花。旁边的丫鬟一直兢兢战战地为这位年轻的舒家太太撑着伞。
舒九烨一直走在众人的前面,挺拔的身姿,脸上哀恸的神情,这个无辜苦楚的青年在漫天苦雨中躇躇独行,苏笛沅却越发爱着这个青年。
他永远是如此的天真和无辜。
当初他就用他的天真骗了自己,她把自己当成了祭品贡献了出来。
苏笛沅想到这,轻轻地笑了一声。
旁边的丫鬟立刻哆嗦了一下。
当终于走到舒老爷的坟前时候,舒九烨不够强壮的肩膀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实,扑通一声跪在那个建筑华贵的坟前,舒老爷生前讲究死后也没有人敢亏待他,他这辈子的遗憾估计是死前都没有见过自己唯一的儿子一面。
舒家人多,却是女人多。
一个个打扮精致的女人们在一座老宅打发自己的一生。
苏笛沅突然想起舒老爷死前,自己坐在他的床旁边,其他的人都被他强硬呵斥下去,包括一生强硬的舒家阿姆,在自己儿子临终前也低下了头。
苏笛沅静静端详着讲究了一辈子此时却再也掩藏不住老态的舒老爷,舒老爷喘着粗气,“笛沅,算我求你,不要恨舒家,不要恨阿锦。”
苏笛沅帮舒老爷整了整被子,语气温柔,“老爷,你放心。”
舒老爷的表情似哭非哭,“笛沅,放下恨,你会活得更快乐。”
苏笛沅的动作一顿,很快她收回了手,脸上的微笑也不屑再露出来,她眼神是从所未有的冰冷,“老爷,你还记得我的孩子吗?那个夭折的可怜孩子,连族谱都不可以上,死前都没有大名,老爷,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苏笛沅说到这,眼睛红了红,“他都没有睁眼看过这个世界,阿姆为了舒家的名声,根本就不准备让他出生,叫人压着我给我灌药,哈哈,他可是阿锦的孩子。”